这是一个喜剧性已经成为文化底色的泛娱乐化、泛喜剧的时代。 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当人们从高度“理性”的禁忌，严肃紧张的“革命”氛围，蒙昧热情的癫狂中“苏醒”过来，“解冻”之后，似乎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了全民娱乐的喜剧性大潮当中，从小品、相声、春晚到影视剧，崛起的大众文化承担了一种“感性的解放”“天性的解放”的文化功能。 尤其是新世纪以来，以电影为例，在中国电影市场，喜剧类的电影占了总量足有一半以上。不要说数目繁多的中小成本喜剧电影，就是一些电影大片，以及那些按理应该惊悚悬疑或严肃正剧的诸多其他电影，甚至艺术电影，都程度不一、形态各异地表现出浓烈的喜剧性，这或许就是一个“喜大普奔”的“喜剧的时代”! 一、喜剧：类型性及其类型叠合与渗透 当下，喜剧电影无疑已经成为国产影片中最受观众喜爱的类型之一。 喜剧是一种比较宽泛的大类型。严格的喜剧电影类型界定不免捉襟见肘。托马斯·沙兹曾对喜剧电影类型的设定作过努力。他在以“每部类型电影都通过一个熟悉的社区来建立一个特定的文化语境来指认”来界定“西部电影”“黑帮电影”之后，却在喜剧电影这里遭遇了困惑。他认为无法以此类推界定喜剧电影，他只能试图“通过行动和态度的惯例来确认喜剧电影”①。但这仍然是一个比较模糊的界定。也因此，有人就干脆放弃从类型电影的文本惯例方面去寻求界定，而是避重就轻地从观众反应的角度来界定喜剧电影。正如《电影艺术词典》中对喜剧电影的界定，“以产生笑的效果为特征的故事片”②。至于该词条接着的界定——“在总体上有完整的喜剧性构思，创造出喜剧性的人物和背景”，则仍然是模糊的，语焉不详的。 的确，喜剧电影较之其他类型电影，在题材、结构、情节、氛围、影调、空间造型等方面并没有一般经典类型电影惯有的编码程序、叙事模式，就是以“笑”的心理反应为标准也很难划一。严格地说，“笑”也分不同类别或不同程度：有黑色幽默的苦笑、含泪的笑、小品式“无厘头”的嬉笑、智慧的笑、会心的笑、含蓄的笑，等等。这并不妨碍我们探讨喜剧电影类型的问题。但是，与其探讨“喜剧类型电影”，不如换一个思路——探讨喜剧电影的“类型性”。 毋庸讳言，“类型”是一个含义宽泛，范围伸缩性较大的术语。正如美国电影学者罗伯特·考克尔认为：“类型可以是非常具有伸缩性的、有弹性的，是随着不同时期的文化需求而不断演变的。”③因此我曾经主张：“中国电影的类型研究，是一种宽泛的‘类型性’，也可称为“类型(化)趋势”“类型(性)特征”等的研究，类型或类型性，成为中国当下电影学术界非常富有生命活力，具有相当的理论延展力的学术范畴。”④ 无疑，在“类型性”的意义上来使用喜剧电影(类型)这一概念，我们可以拥有更为开阔也更为灵活的话语空间。 回顾中国电影的历史，喜剧电影因其意识形态的微妙原因而一向居于“非主流”。笔者曾回顾：“新中国成立后，喜剧创作的雷池增多，‘讽刺性喜剧’也只是昙花一现，大行其道的是‘歌颂性喜剧’或‘社会主义新喜剧’。随着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文化转型特别是香港喜剧片进入内地，喜剧越来越受到欢迎，冯式贺岁喜剧在很长时间内满足与寄托着中国观众的念想和期待。到新世纪，终于迎来了一个喜剧繁盛的时代。《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失恋33天》《黄金大劫案》《人再囧途之泰囧》《非诚勿扰》等喜剧，不仅跨过‘恶搞’‘无厘头’等娱乐性较强的通俗创作层次，还不断引发全国性的观影热潮、票房新高和社会热议。”⑤ 也就是说，喜剧电影走过了一条从边缘到今天占尽资本权力和话语中心地位的道路，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有点泛滥了。以至于本应属于公民正当的文化消费和娱乐权力的喜剧，有时却成为主流、精英的攻讦对象，并常常与低俗、媚俗、庸俗画上等号，成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沉默的“替罪羔羊”。 在我看来，喜剧在今日中国的兴衰，在其背后有着更为深刻的文化原由。就类型性而言，类型性在场景、故事、影调、画面等的表征之后，还有更重要的“影片内在观念”，即附着于影片或内在于影片的文化观、价值观等体现的共同性文化和主流价值取向等内容。与高雅艺术相比，电影属于大众文化、通俗艺术，具有文化消费品属性，电影的叙述与社会叙述具有同构性或互文性，它通过文本惯例系统，通过去“个人化”，去“陌生化”的集体制造，营造“客观化的大众梦想”，表达大众的基本理念和共通价值。往往雅俗共赏，老少皆宜、更适合“合家欢”观赏的喜剧电影尤其如此。 二、新世纪以来喜剧创作态势或格局：作为一种原型性的“母类型” 我们毋宁把喜剧性作为喜剧电影最核心的类型要素。正是这种喜剧性要素，使得喜剧类型电影成为一种可以与其他类型化合并衍生成新的亚类型的，具有某种原型性的“母类型”，就像笑本身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原型性表情一样。 循此角度不难发现，新世纪中国喜剧电影多具有“类型复合”或“类型互渗”的特点，即以喜剧的主导类型与其他类型(或题材)的复合、杂糅而形成各种喜剧亚类型：都市爱情轻喜剧、黑色幽默喜剧、戏说古装喜剧(古装荒诞喜剧)等，略述如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