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入关前“黑营”与“汉兵”考辨

      清朝是继元朝之后，在我国历史上又一个由少数民族建立的统一王朝。满族建立的清朝，继承了历代王朝的政治遗产，又带有不同于前代的诸多特征，如果不追溯清入关前的历史，往往难以说明。八旗制度作为清代满族的军民合一的社会组织，与历代汉族王朝的兵制相比，自有特色。全面、深入地考察八旗兵制，就必须寻本溯源，从入关前，尤其是金国(爱新国，aisin gurun)时代寻求发轫之迹。①

      英明汗努尔哈齐(nurgaci)出于征伐之需，在万历三十五年(1607)初设固山(gūsa)，下设甲喇(jalan)，甲喇统辖牛录(niru)，构成八旗制度的基本框架，②已是清史学界的常识。然而，八固山统属之正兵又有区分。就英明汗时而言，大体分为巴牙喇(bayara，又名摆牙喇)、披甲(ūksin/uksin)和绵甲人(olboi niyalma)。巴牙喇是汗与诸贝勒从各牛录选拔的精骑，又分白巴牙喇(sanggiyan bayara/ bayara)、红巴牙喇(fulgiyan bayara)。披甲即普通马甲。绵甲人身披坚厚绵甲，步行作战，专用以攻坚。③

      天命六年(天启元年，1621)，努尔哈齐攻陷辽沈后，改革八固山军制，提升各牛录甲数，为部分甲兵配备火器，并以绵甲人充实了“黑营”(sahaliyan ing)。同时，还抽调辽东汉人充伍，组建了“汉兵”(nikan i cooha)。

      “黑营”与“汉兵”虽同为英明汗执政后期的重要军制，却泾渭分明。“黑营”由各牛录正兵组成，是覆盖八固山的营制，而“汉兵”并非八固山之兵。相关研究结论往往相互龃龉，二者的编成历史、武备情况，与八固山的关系等方面存在讨论余地。有鉴于此，笔者以《满文原档》为主，参酌相关史料，厘清“黑营”“汉兵”之概念。

      一 攻陷辽沈与火器手初设

      努尔哈齐于天命三年(万历四十六年，1618)兴师伐明。次年，金军在萨尔浒战役击败明军主力，又横扫叶赫，席卷开原、铁岭。天命六年，英明汗麾兵东指，直捣辽东的中心城镇辽阳、沈阳。④女真兵锋甚锐，所向披靡，迫使明朝以辽阳为核心构筑三重防线：兴修日久倾圮的辽阳城，城外开浚两重城濠，引太子河水护城，城上、城下密布火器。以沈阳屏护辽阳，城下排列战车、火器，挑挖深壕两道，前设鹿角，阻遏金军冲突。在沈阳东南，当金军东出之路的奉集堡及其侧后的虎皮驿分驻兵马，与辽、沈互为犄角。⑤

      金军于三月十三日进攻沈阳，至二十一日克取辽阳，不足旬日，便摧毁了明朝苦心孤诣部署的防线。不过，这场自英明汗伐明以来最大规模的攻坚战并非一帆风顺。开春，金军突袭奉集堡不克，参将吉普喀达陷没。英明汗遂绕过奉集，直扑沈阳，处于腹背受敌之势。拔取沈阳后，金军进击辽阳来援之兵，不待绵甲人至，即以红巴牙喇冲阵，损兵折将。辽阳之役，初因明军炮猛退却，攻城时又屡遭火器打击。明朝虽然丧失辽东，辽西至山海关一线尚驻扎重兵，英明汗顾虑攻坚任务繁重，遂计议扩充军备，将火器整合入金军。

      辽东镇为明朝九边之首，本积贮众多火器。万历四十六年后，辽事孔棘，工部每年解送火器援辽，屯聚辽东各城；萨尔浒之役后，明廷为固守辽沈，复大造火器，合计超过70000，大部为金国掳获。这些火器型号繁杂，夹杂大批落伍的冷热混合兵器和原始火器，达到16世纪技术水准的鸟铳、佛朗机不足17515支。⑥

      天命六年十一月初四，英明汗谕：

      gūsa gūsai ilata iogi de hendubi.emu iogi be gūsade amba boo dagilabu..emu boo de morin juwede niyalma afabu..tereci funcehe niyalmabe sonjobi beri ashaci ojoro sain niyalmabe beri ashabu..beri ashaci ojoraku niyalmabe gemu ilan sanggai boo miocan jafabu seme henduhe..⑦

      着各固山三名游击，一游击在旗预备大炮。一位炮配马二匹，交人(管)。从余下人挑选可佩弓良人，佩弓。不能佩弓之人，俱令执三眼炮与鸟枪。

      乾隆朝誊录旧档而成的《有圈点字档》(tongki fuka sindaha hergen i dangse)，亦即今日通称的《满文老档》，在niyalma afabu旁注黄线，附笺注云：“谨思：‘一位炮配马二匹，交人’等语，想必是说‘一位炮配马二匹，交派人’吧。”(ginggūleme kimcici.emu poo de morin juwete.niyalma afabu sere gisun.ainci emu poo de morin juwete.niyalma tomilafi afabu sere gisun dere..)⑧大炮以固山为单位预备，看来是固山的装备，每炮配2匹拖曳之马。除押炮之人外，另以“良人”(sain niyalma)，即能射之人执弓，余执“三眼炮”(即三眼枪)和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