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编号：1003-2568(2016)05-0094-07 中图分类号：K286 文献标识码：A 从1990年代初国家主导下的电影体制改革开始启动以来，中国电影的生产、发行和放映机制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市场化转型，成为当代中国政治经济与社会文化的一种表征。尤其是21世纪以来，在产业化改革的大力推动下，民营资本和社会个体被准许进入电影生产领域，使得跌落谷底的中国电影产业开始重现生机与活力，并迅速蓬勃发展起来。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中国电影票房以年均约30％的增长率高速发展，一跃成为仅次于北美的全球第二大电影市场。这种奇迹般的发展使得电影产业成为当下中国最为活跃的媒体产业形态。 然而，在这种日益繁荣的电影产业背景下，少数民族电影①创作却并未随之呈现出“水涨船高”的效应，相反，还愈加被排斥在主流公众视野之外。尽管出品的影片数量不少，但并未形成广泛的社会影响力，公众认知度不高，尤其是与“十七年”时期相比，21世纪以来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显得落寞了许多。正如北京市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牛颂所感叹的：“随着电影市场的繁荣，这一类型的电影(即指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引者注)似乎正与观众越来越疏离。”②笔者试从传播政治经济学的视角出发，分析新世纪以来少数民族电影发展困境的背后深层次原因，并就其未来发展提出一些可行性的建议。 一、市场主导与政治避险下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生存困境 在产业化改革的推动之下，21世纪以来中国电影的生产体制和产业结构均发生了重大转变。原有的计划经济体制被打破，电影生产不再是行政指令下不计市场回报的政治行为，而是在市场主导下独立经营、自负盈亏的经济行为。随着国家对电影行业准入门槛的降低，社会个体和民营资本开始介入电影生产，使得电影生产主体开始日益多元化，逐渐从原有的国有电影制片厂主宰一切的垄断式格局，转向以民营影视公司为生产主体的多样化格局。经过十余年的改革和高速发展，中国电影产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方面，国家对原有电影厂进行产业整合和现代化改革，建立起以“中影”“上影”为代表的国有电影集团；另一方面，“华谊”“光线”“万达”等民营影视公司迅速崛起，成为新的影视传媒巨头，并构成中国电影生产的主体力量。近年“百度”“阿里”“腾讯”等互联网公司更是大举进军电影业，使得中国电影产业面临新的重组与洗牌。由此，中国电影的产业格局得以重新改写和不断优化升级，一个与好莱坞并驾齐驱的“华莱坞”影业帝国正在东方浮现。 在中国电影生产体制和生产格局发生深刻变革的同时，中国电影的发行放映机制也经历了巨大转变。与计划经济体制下统购包销的发行放映机制不同，21世纪以来的电影生产则直面市场，需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求得生存。在这种情况下，票房成为各大影视公司竞相追逐的目标，它不仅是影视传媒公司在市场竞争中得以生存的根本保证，更是其进行电影再生产的重要经济驱动力。事实上，这种对票房和利润的追求，既是资本逐利的本性，同时也是市场运行的商业逻辑。由此，在产业化的语境下，市场和商业逻辑开始取代此前的文化和政治逻辑，成为电影生产的主导性力量，并全面而深刻地影响着中国电影政治经济格局的变革。正如美国华人学者张英进所指出的，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的中国电影政治经济格局中，“艺术、政治、资本、边缘作为四个相互竞争的力量”，“都把市场(包括国内和海外市场)作为它们的核心舞台”。③ 事实上，这种电影体制的改革与电影观念的转型分不开。随着20世纪80年代后期电影娱乐观念的逐步确立，电影越来越被普遍视为一种商品，一种被学者尹鸿所批判的“商品拜物教”④的观念开始主导电影生产，而电影的文化和艺术属性则被弃置一边。尤其是21世纪以来，在大众文化消费的语境下，“娱乐至上”的观念更是甚嚣尘上。由此，在市场主导的商业逻辑下，影视传媒公司为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求得生存，必然倾向于制作那些迎合社会主流观影群体的价值取向和观影趣味的娱乐型影片，而对那些不那么具有市场的严肃的艺术影片往往敬而远之。在这种情况下，处于政治、经济、文化弱势和社会(乃至地理)边缘的少数民族群体的声音和文化需求则常常遭到忽视或遮蔽。据统计，目前我国每年摄制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数量不足当年电影创作总数的5％。⑤而且，由于其中绝大多数投资成本都在数百万元，属于典型的小成本制作，因此就投资总额来说，这一比例还会更低。如果再除去其中占很大比重的政府投资，真正投资于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民营资本可谓是极少的。而根据资本逻辑分析可以得知，其背后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投资回报率太低，甚至很大一部分还要赔钱。而这对于以追求利润为目标的民营资本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湖南潇湘电影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欧阳翀就曾直言：“从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凭着国有电影制片单位的社会责任感在拍摄这样的影片(指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笔者注)，对于一个转企改制以后的经营实体来说，这样的状况显然难以为继。”⑥倘若国有电影制片单位尚且仅凭“社会责任感”才勉力为之的话，我们也就无权指责民营资本为何不投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