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2338(2015)06-0086-06 DOI:10.3969/j.issn.1674-2338.2015.06.011 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被国人所知,多是由于他那“惊世骇俗”或“臭名昭著”的影片《萨罗,或索多玛120天》(Salo o Le 120 giornate di Sodoma)。人们只知帕索里尼是一位异端的意大利导演,并不了解他还是一位电影理论家,虽然他的电影理论名文《诗的电影》早在1984年就被译介入我国。事实上,帕索里尼是个多产多元的作者,无论是才华横溢的诗歌、小说,还是独辟蹊径的电影、剧作,都足以使他跻身当时欧洲一流作家之列。其重要的论文集《激情与意识形态》(Passione e ideologia)、《异端的经验主义》(Empirismo eretico),还有著名的文艺理论文章《现实的书写语言》(La lingua scritta della realtà)、《新戏剧宣言》(Manifesto per un nuovo teatro)等,亦证明他是一位理论与实践兼修的学者型作家、导演。尤其是《诗的电影》一文,奠定了电影符号学学科建立的先期基础,成为电影符号学乃至电影美学的经典文献,以此确立了他在西方电影理论史上的地位。 帕索里尼的电影理论以1965年为界,分前后两个时期。60年代初,初执导筒的他就一直为杂志《新闻记者》(Il repovtev)的电影专栏撰稿,从自己文学创作和拍摄影片的实践经验出发,尝试用文学、美学、意识形态等工具对电影进行研究,此时期的文章基本属于“前-符号学”的电影评论之类。1965年6月,作为语言学家、符号学家的帕索里尼在皮萨罗第一届新电影节上发布了《诗的电影》。此文是他第一篇关于电影符号学的论文,开启了意大利电影符号学理论的研究,也是欧洲电影符号学的开山作之一。一些学者只知道克里斯蒂安·麦茨为电影符号学鼻祖。实际情况是,帕索里尼与艾柯、巴特、麦茨等著名符号学学者均参加了第一届皮萨罗电影节。在第一次专题讨论会上,帕氏宣读了这篇论文。麦茨提出了一些关于电影符号学的构想,并与帕索里尼、艾柯等学者一起探讨了相关理论问题,最后结果是作为电影研究的主要法则“电影符号学”的建立。尼克·布朗说电影符号学始于三篇文章:1964年麦茨发表的《电影:语言还是言语?》,1965年帕索里尼发表的《诗的电影》,1967年艾柯发表的《电影符码的分节》。三篇文章奠基了以结构主义语言学为模式的电影第一符号学。 一、实践唯物主义的“流述” 对比麦茨的《电影:语言还是言语?》所受到的赞许,《诗的电影》当时就被与会的艾柯等人批评为肤浅。在文中帕氏提出“电影梦的、原始的、不规律的好斗的视觉的特性通过它的技术手段被发现”。可后来,他又采用了不同的观点:在1967年的《活的符号和死的诗人》(I segni viventi e i poeti morti)一文中,帕氏声称一部诗的电影不能由前台操作的技术组成。于是,前后矛盾、立论玄奥,遣词粗俗,言语晦涩,对该文这样的评价甚至至今存留在学人们的认识印象中。[1](P.99)当时的其他专家攻击他的电影—现实符号学为异端邪说,艾柯说他的观点否定了符号学基本原则,把自然事实变成文化现象,是一种泛符号学的形而上学。[2](PP.95-96) 确实,作为语言学家、教育家、政治评论家,帕索里尼所有的理论文章,都不太注重自我立论的合学理性,不太在意过程化的详细阐说。为了追求一个理念,他往往忘记结束一个句子,或一整段话。他急切地需要抓住一个突现的思想火花时,常常牺牲文本的连贯性,遣词排句有着那么一种为了强调而重复的混乱性。因此阅读他的理论作品,会面临重重障碍。在其电影符号学的主要论文中伴随着调节现实中主体和客体、自我和他者间交流系统的普遍符号学思路,他还通过语言学和现象学来同步定位自我,并略带一点马克思—维科主义的观点,后结构主义的观点和宗教神秘主义。这些均是其电影理论的组成部分。[3](P.23)泛化、多维、晦涩、矛盾……种种障碍遮蔽了深入解读帕氏电影符号学的道路。缺乏理论体系,是帕氏电影符号学的重大缺陷,使得其无法被系统阐发;又不如麦茨的“组合段”与“精神分析”可直接用于影片文本的解读,使得其不具备实践意义。但是帕氏学说的真正价值——只能在宏观地把握整体脉络后拣选出其理论的精妙要义,在于它前瞻性的语言哲学层次上。 作为学者,帕氏的电影理论及思想并不是建立在大量影片拍摄的基础之上,而是从文学实践开始,逐渐深入语言学领地,再从语言学扩展至符号学,以语言、符号的角度来论述。其语言学的思想渗入到他所有的文化政治理论及文艺诗学当中,帕索里尼声明,“(语言学)是我用来看见现实的方法的基本要素之一”,“所有作品的真实结构是它的语言学的结构”。[4](P.xxxi)他比其他符号学家更愿意把电影当做一种语言来研究。索绪尔语言学的标准术语时时出现在他的电影诗学里,帕索里尼发明的电影术语im-sign,kineme是想用来使电影和语言学保持整体的一致性。最后,帕索里尼甚至声称所有的生活都是语言——一个现实的泛符号学的表现形式。在该形式内每一种事物都是它自身的图像符号。[4](PP.276-283)如此宏大的命题,使艾柯的批评显得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