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电影票房的火爆已经成为一个新常态。年轻人成双成对涌向电影院,随便一部什么国产片就是上亿的票房,这使我们已经不用怀疑就可认定影视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主导文化。如果考虑到互联网、移动终端,再想想苹果的辉煌业绩,我们不用论证就可以感受一个视听文明的时代正在到来。虽然这个时代已经被定义为第三次产业革命时代,或者电子科技产业主导的后工业化时代,但更准确地从文明变革角度来看,相对于此前的口传文明和书写文明,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视听文明到来的时代。 中国在视听科技与视听艺术领域,还只是扮演消费者的角色,在视听科技方面没有任何的技术主导能力,最成功的是做出微信这种应用和小米手机这种二流的模仿科技。在视听艺术方面更是无所作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因为“中国故事”还有市场,《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站台》之类还有国际关注度。到了新世纪,中国电影除了小制作打点“地下”、“独立”牌,很难吸引欧美电影人或国外普通观众眼球。现在,各方面都在强调要“讲好中国故事”,这张牌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还是大有作为的。如何讲好中国故事也要对文明变更有深刻认识,如果还是老一套思维,历史演绎,现实悲情或假大空的欺瞒占据主导地位,也不可能讲好“中国故事”。中国的影视创作和传播,目前还是延续旧有的观念的手法,几乎很难看出多少创新性的作品,个人的才情已经被对消费市场和娱乐观众的适应全部抹煞。我们甚至想当然认为,电影就是娱乐化的产品,观众就是上帝。我们甚至不相信艺术产品也能培养接受它的公众(除了在非艺术的层面强行灌输)。公众虽然在每一个当下就能决定艺术产品的价值和意义;但公众说到底是艺术产品培养和制造出来的。就此而言,永远适应公众、不能挑战和冒犯公众的艺术家是没有出息的艺术家。 公众说到底是艺术产品培养和制造出来的 2014年有两部电影同时上映,这就是姜文的《一步之遥》(以下简称《一步》)和徐克的《智取威虎山》(以下简称《智取》),前者比后者早上市五天,却抵挡不住后者强大的群众基础。后者几乎可以说是好评如潮,点赞一片。上映第一天,有网友统计,该片已收获一千二百六十三条好评,差评只有三十二条。这与《一步之遥》几乎是骂声一片,形成鲜明对比。曾经神气活现的姜文哪曾想到,重拍一下《智取威虎山》就使《一步之遥》相形见绌,岂止是相形见绌,简直就是让姜文无地自容。姜文之所以没有一头撞死,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坚强大度,而是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步之遥》是一部预言性电影,它有一只脚跨进了另一个时代——就此而言,姜文(以及我们)很长时间都不会理解这一点。 去读读那些恶评,足以让英雄气短。仅仅几天之内就有两千多篇,几乎是一边倒的骂声。题目就极为刺激:《几乎一无是处的电影和“死”于情怀癌的姜文》,或者干脆称它为《一部极其自恋的个人主义精神病作品》。本文不想去比较两部电影的优劣,只有一点是十分清晰的,《智取》只是一个现成的改编样板戏的并无个人创新举措的作品,加入的新的戏份和线索,情理不通,故事不顺。片中的智取威虎山的特技场景是其渲染的看点之一,片尾座山雕驾机逃跑的场景直至挂在悬崖峭壁上的生死瞬间,也不过是对好莱坞的全面模仿。这些已经算是中国电影中超级震撼大场面,放在好莱坞也不过是二三流的场面而已。稍加推敲,影片的大逻辑和小逻辑在今天的语境中都难以成立。所谓大逻辑,即东北剿匪,歼灭国民党的残渣余孽。然而,有历史资料表明,东北被剿的这些“土匪”乃是当年抗日颇为顽强的队伍。另一边的电影电视正是国军与共军合作的“抗日神剧”上演正酣,且如今台湾国民党与共产党的合作也是大势所趋。那一段历史如果讲究历史真实性的话,今天的现实语境很难让其自圆其说。当然,现在的《智取威虎山》也深知这一点,土匪就是土匪,他们的罪恶在于残害老百姓,与国民党无关。就故事性的内在自恰逻辑而言,新加进去的栓子和青莲的故事,原是《林海雪原》少剑波和少女护士白茹的朦胧爱情,现在则变成栓子找母亲青莲,母亲青莲想儿子的故事。隐约萌动的爱情在小说中描写楚楚动人,放在一个大运作的电影里就没有效果;于是就改为母子情感,但是,在电影里,这条线索却要在数个关键时刻起作用,因而变得经不住一点推敲。例如,杨子荣和战士要冒着暴露的危险去追回跑掉的栓子,栓子要拖子弹箱等等。尤其是杨子荣面对青莲的勾引,在不明白青莲的任何底细和真实动机的情形下,会说出栓子想念母亲青莲的事,这等于立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其他姑且不论,就这条加入的线索,也可谓漏洞百出,不合当时当地情理逻辑。所有这些小逻辑小情理,对动作片大师徐克来说,均不足挂齿。或许他是参透了“视听”艺术这本经的人,他需要的是那些能表现视听的场面和情节,一切都以视听的场景为中心来展开电影叙事,不再是依凭故事性的内在关节或真实的情感关联。事实上,这部电影少剑波和白茹的形象几乎没有给人印象,就剩下杨子荣和座山雕。但是杨子荣内含的性格,关于历史正义、勇敢、冒险、心细、随机应变等等,已经让位于各个场面的戏剧性刻画,也让位给诸多的战争打斗场面,枪炮、火药和山体倒是占据着一个又一个镜头。至于座山雕,他主要是用于猎奇和谐谑,他既不具有历史真实性,也不表明人类命运之类的暗喻,他几乎就是一个符号化的角色,真正是一个电影中的丑角,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