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1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3907(2015)03-0130-04 阿基·考里斯马基(Aki Kaurismaki,1957- )是芬兰首屈一指的电影导演,同时也代表了欧洲电影的前进方向,加之他本人倔强孤傲的人格魅力,使其成为欧洲影坛的重要角色之一。考里斯马基生于芬兰奥利马提拉(Orimattila),坦佩雷大学新闻学出身,毕业于赫尔辛基大学,之后在慕尼黑电影博物馆自学电影,当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电影评论家,后来跟随哥哥米卡·考里斯马基(Mika Kaurism
ki)走上了电影之路。二十几年来拍摄了很多可以载入世界电影史的影片,成为欧洲影坛不可多得的“怪才”。 《勒阿弗尔》(Le Havre,2011)是考里斯马基“海港城市三部曲”的第一部,拍摄于法国上诺曼底省港口城市勒阿弗尔,勒阿弗尔拥有仅次于马赛港的法国第二大港,因此治安堪忧,是法国内政部所谓重点治安区,甚至存在“市区暴力”。然而,考里斯马基这部电影却告诉我们,勒阿弗尔没有坏人。影片主要讲述了擦鞋匠马塞尔冲破重重险阻帮助一个非洲黑人男孩偷渡到英国寻找母亲的故事,其中夹杂着他需要面对妻子阿莱缇的不治之症,无形中给影片凭添了戏剧性。从马塞尔和阿莱缇两个人物的设置上也可见考里斯马基在这部影片中有对马塞尔·卡尔内及其《天堂的孩子》(Les enfants du paradis,1945)致敬之意。《勒阿弗尔》显然集中了考里斯马基诸多巧思,是他从艺术形式的各个方面对从影经历的总结,因此具有较高的美学意义。本文尝试从这部电影出发,进而梳理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艺术及其美学。 一、光影与镜头:《勒阿弗尔》的电影语言 一个导演的风格往往成为他的标签,如小津安二郎的仰拍、阿巴斯的全景镜头和贝拉·塔尔的长镜头等。从风格上说,考里斯马基的电影也如很多欧洲导演一样追求视觉上的极简主义,而这种极简主义背后蕴含着导演对于电影主题、人物、背景和色彩等诸多方面的深入思考,《勒阿弗尔》同样延续了考里斯马基的一贯风格,从不同的角度呈现事件,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对于色彩、光线和镜头的处理。 考里斯马基非常重视光在电影中的运用,《勒阿弗尔》中几乎每一个镜头都存在光线对场景的烘托,一般是光线从侧面进入画面,强调人或者事物的特质,也有从镜头背后产生的高光,凸显画面中的重要部分,这两种光线的使用在电影中往往交叉运用,但都恰到好处,如港口集装箱被打开后,考里斯马基用多个镜头介绍生活在集装箱里的非洲黑人偷渡者,这些特写镜头定格在偷渡者的面部,几乎都给了高光,这就把他们那种漂泊的恐惧和流离的茫然刻画得细致入微;而集装箱外面的法国警察等人身上的光线则做了侧面光源处理,通过光区别了室内和室外两群人,同时也集中交代了影片的主要人物,可谓一举两得。光线在《勒阿弗尔》中并不仅仅是渲染环境的工具,它也起到心理象征的作用,当马塞尔请小鲍勃举行演唱会时,小鲍勃以一个剪影的形式呈现,因为和妻子发生口角并分居使他苦恼,所以用剪影表现愁云笼罩,当妻子出现在他面前时,则给了他面部一个高光,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其间观众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光线的转换变化,从这种舞台剧式的风格也可以看出考里斯马基将电影中光线和色彩的运用推向了极致。 此外,《勒阿弗尔》的画面颜色也非常考究。整个影片的画面呈现出淡淡的蓝灰色,明显借鉴了梅尔维尔的风格,门窗的颜色、人们的衣着和广阔的大海都呈现出蓝色,既是因为故事发生地的港口背景,又重复着考里斯马基电影一贯的“做旧”风,而影片中的几抹红色据他自己说是来自小津电影中红色茶壶的美感,[1]这种蓝灰色写意加红色点染的手法使影片从始至终给人一种不急不躁的平和之感而又不乏瞬间的惊喜,红色是考里斯马基在《勒阿弗尔》中比较钟爱的颜色之一,虽然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是也赋予了红色非常深的意义,比如妻子生病住院后,马塞尔送给妻子一束红色康乃馨,后来在病床头又出现一支红色玫瑰,都是对阿勒提病情向好的暗示;小鲍勃演唱会上的红夹克非常惹眼,一方面是妻子重回身边的激情所致,一方面也象征帮助马塞尔战胜困难的决心;而影片最后黑人男孩行前的红色外套无疑是顺利逃离勒阿弗尔的寓意。由此可见,《勒阿弗尔》的画面颜色设定并不是毫无来由,而是根据故事情节发展的需要用颜色配合叙事和人物的心境,虽然表现出来的都是小细节但是却可以看出考里斯马基的功夫远在电影之外。 在镜头上,考里斯马基的场面调度非常明晰,剪辑也很直接,但运动镜头很少,他多用固定镜头渲染气氛或表现人物,而这种固定机位的选择并不是记录的而是艺术的,都是经过精心安排而看上去恰到好处,使画面呈现出一种规规矩矩的稳定性,每一组镜头所呈现出的画面比例、色彩和结构都非常协调,处处可见小津安二郎对考里斯马基的影响,而影片最后那个粉色桃花在风中轻摇的空镜头俨然和小津如出一辙,颇有向其致敬之意。《勒阿弗尔》中的固定镜头不但数量多,而且质量也很高,每一个镜头都经过精心处理,很多镜头借鉴了西方绘画作品,如警长和小酒馆老板娘交谈的那个场景就有意无意间借鉴了塞尚《玩纸牌的人》的构图。值得说明的是,《勒阿弗尔》的布景和表演都具有很强的戏剧性,前文所述以小鲍勃为中心的光线转换本身带有很强的舞台性,只有在现代戏剧舞台上才会有这样的灯光出现,考里斯马基将之用于电影中无疑是一次电影实验。马塞尔家里的布景也颇具戏剧效应,给人的感觉是用家具建构出了一个舞台,无论是马塞尔和妻子还是和黑人男孩都在这个舞台中进行表演,因为家具排列组合的张力指向就是镜头的中心舞台。就表演而言,演员的很多表演都刻意放慢了速度,以造成一种舞台效果,警察发现港口集装箱中偷渡者那场戏本来应该是非常紧张的,但是却被考里斯马基做了“慢处理”,以至于给了黑人男孩逃走的时间,这种场景设置和独幕剧非常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