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两年来,《失恋33天》(2011)、《北京遇上西雅图》(2013)、《同桌的妳》(2014)等中小成本、以温馨浪漫的都市爱情故事为题材、格调轻松愉快的电影屡屡成为当年的“现象级电影”,而若干大成本、大制作、大明星的所谓“高概念电影”,却往往口碑和票房皆输。不少研究者和业内人士纷纷对这一新兴的电影潮流加以概括和命名,如“轻电影”、“新都市电影”、“国产小妞电影”等等。能够以某一名称加以概括,说明了这些电影有着某些方面的共同之处,但是这些命名是否说明了一种类型的形成呢?本文希望通过对这一潮流过程中各种力量的博弈进行探讨,回答一种类型在当代中国语境下形成和命名的可能。 一、电影类型:概念及内涵 谈到类型电影,一个不可忽视的参照系就是美国好莱坞电影。纵观全球,似乎仅有好莱坞才具备成熟完备的类型体系。之所以如此,与美国文化中浓厚的商业观念有关系——好莱坞电影制作者似乎从来没有把电影视为艺术,而只是可以用来获取利益的商品。因此,“在早期电影制作者尽可能地争取每一个观众的持续努力中,他们调查潜在观众诉求的区域,并同时标准化那些其诉求已为观众的反应所证实的区域。在电影商业的逐步发展过程中,作为一个基本的经济学事实,实验有规则地让位于标准化。在1915到1930年之间,制片厂事实上在电影制作的每一个环节都已经定型了,并且也经济化了”①。也就是说,在好莱坞电影生产者眼中,一部电影和一部福特汽车并没有实质的差别,都是批量生产出来供大众消费的商品。经过不断试验之后,能够给电影带来观众的元素会按照一定的程式组合在一起,大制片厂以流水作业的方式,生产出彼此之间只有细微差别的类型电影,投放到美国本土和全球市场上。这样的方式成本最低而效率最高,能让生产者最快抢占市场,获得最大的利益。即使是1948年派拉蒙判决生效,垄断性的大制片厂被强制解散之后,也没有得到本质性的改变。因为到了此时,“好莱坞已经摸准了观众的脉搏,并据此发展出一种诱人的、有利可图的叙事性电影表达方式,叙事电影制作的规范已经稳固地建立起来了”②。这样,好莱坞电影几乎成了类型电影的代名词,甚至连电影类型理论也是“在研究和总结好莱坞类型电影经验的生产和消费的基础上提出并建立起来的”③。从安德烈·巴赞开始,批评家就不再仅仅将好莱坞类型电影视为形式简单、缺乏艺术性的娱乐方式,注重挖掘其特有的美学规则和文化内涵,将其视为美国神话,或是运作于微观政治层面的霸权话语。 尽管如此,如果我们不把电影类型视为好莱坞特有的历史性和地域性的产物,则可以说,当各个国家建立起较为完备的电影工业制度之后,具有民族特色的电影类型的出现就是必然的。 人类学家认为,对事物进行分类是思维的一种本能,因为分类使混沌的世界显示出秩序,而“对于秩序的要求……是一切思维的基础”④。这样看来,在电影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将其划分为不同的类型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正如“原始”部族对自然万物的分类体系中渗透着他们特有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智慧,电影类型的划分同样是“前科学”的,是建立在经验和实用的基础上的,无论角色、情节、场景、主题、风格,各个方面都可以成为类型形成和命名的主导特征。例如,惊悚片的特征主要在于神秘莫测的氛围,科幻片指的是以未来想象为题材的电影,歌舞片则因其载歌载舞的形式而不可能被指认为其他任何类型。可见不同类型的区分并没有统一的标准,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命名。简单来说,电影类型具有这样一些特点: (一)相对固定的惯例系统 每一个类型都有着独特的中心事件、个性角色和视觉风格,并由此构成一个封闭自足的想象世界。在歌舞片、西部片这样最具有辨识度的电影类型中,因坠入爱河而情不自禁的歌舞者、广袤荒凉的西部原野和沉默寡言的牛仔,一直都是无法忽视的标志。不同类型所呈现的想象世界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经验丰富的观众有可能一眼就辨认出某部电影的类型归属。 (二)默认的意义契约 不同类型的中心事件体现着我们对特定的社会问题的关注,这些问题的想象性解决,缓解或释放了我们的焦虑;而主人公解决这些问题的特定逻辑则蕴含着我们尊崇的价值和理想,它们在电影中反复地得以确认,带给我们莫大的快慰。哪怕看上去与现实无干的科幻片也是如此。例如,拍摄于不同时期的《超人》电影中,邪恶反派使用的核武器、基因武器等,对应的正是人们对当时前沿技术的隐忧,但超人总是能凭着勇敢、机智、正义等古老的美德挫败它们,让我们产生这些技术依然在人类理性控制范围之内的幻觉。 (三)动态的演变过程 类型会从内在的(形式的)和外在的(主题和文化的)两个方面不断发生变化,从逐步建立起惯例的实验阶段,到惯例相对稳定并被制作者和观众共享的古典阶段,再到某些形式和风格逐步变化的改良阶段,最后是自我反射的巴洛克阶段,对形式的自觉使其本身已经成为作品的本质或内容⑤。当然,这一概括未免有些理想化,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西部片走完了整个过程。在早期的西部片中,特立独行的牛仔最终会与威胁小镇安全的恶人进行你死我活的对决,然而到了《决斗犹马镇》(3:10 to Yuma,2007)、《大地惊雷》(True Grit,2010)等“西部”电影中,正邪双方已不再善恶分明、水火不容,借助典型的场景、人物和事件,这些电影恰恰对之前西部片中的个人主义和边疆精神进行了一定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