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农村改革大幕,改革者通过将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分离,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等方法,调动了数亿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换来农村相当一段时期的发展与繁荣。 此后30多年间,在快速的城镇化和工业化冲击之下,农村结构产生了巨大的改变。集体经济迅速膨胀,发达地区有些村庄的集体资产甚至比西部地区一些乡镇、甚至县的财力还要雄厚。在这样的形势下,集体所有制产权不清的缺陷,越来越成为集体经济组织进一步市场化的绊脚石。 “股民分红”模式之下,土地租金的福利化倾向越来越明显,村民之间、村民与外来人口之间的利益纷争也愈演愈烈。同时,农村传统的党支部、村委会、集体经济组织“三位一体”的治理架构,往往使“村庄政治”被“村庄经济”所绑架,不但弱化了村民自治和社会服务职能,还使自治组织与村民之间的矛盾激化。过去几年中,这样的事例并不鲜见,广东增城、乌坎,浙江织里事件皆是这类矛盾的化身。 刚刚闭幕的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创造性地提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目标,农村治理问题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 乡村治理不仅关系未来的基层稳定,也关系到农村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如何破除既有枷锁,各地多有尝试,经验弥足珍贵。 受困于集体所有制的先天缺陷,南海试图打破樊篱,按照市场经济原则改造集体经济,释放其再发展活力,同时重塑日渐失衡的基层治理结构 南海实验 舒泰峰 面色黝黑、身材壮实,讲一口粤式普通话的劳永冠最近遭遇了一场“幸福的烦恼”。他如今的身份是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桂城街道雷岗社区党委副书记,新一轮农村综合改革之前,他是南约村村支书。 南约村与南海区市中心的百花时代广场仅隔着一条南桂东路,处于这样的黄金地段,可说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2011年9月19日,南约村将一块约8.9万平方米的地块“嫁”了出去,万科联合两家本地开发商以16.2亿元竞得这一地块,成为当年的“总价地王”。 这16.2亿元,一半作为土地出让金归政府所有,一半留给村集体。南约村有社员股东3020人,如果将这8.1亿元平均分配,人均可得26.8万元,三口之家就有80多万元,可以说一夜之间家家都是百万富翁。 但南约村没有将钱一次性分掉,而是用这些钱换取了万科所开发楼盘39%的物业。如今,这些物业市值23亿元,折算到人头,每人可得76万元。除了每家分得几套大房子,其他物业用来招商出租,村民获得了长期收益。 但这桩让外人无比羡慕的交易,对劳永冠来说却只是“刹那间的开心”,过后是无穷尽的烦恼。 面对这么巨大的一个蛋糕,谁都想来“切一刀”。之前由于种种原因转为居民户口的原村民,此时纷纷赶回来要求分红。劳永冠统计了一下,这类人大约有350人。如果满足他们的要求,意味着分红将摊薄,现在的社员股东不答应。如果不分给他们,则面临着无尽的纠缠,“真是两难”。劳永冠摇头说。 南约村的烦恼,在南海乃至珠三角地区并不少见。 作为珠三角土地股份合作制的滥觞之地,南海是农村集体经济发展的佼佼者。2012年,南海GDP高达1966亿元,堪比西部一个省。其中,农村集体经济规模上千亿元,村组两级集体经营性资产超300亿元,由2300个经济(联)社经营管理,279个村居中,总收入超亿元的有197个。 作为广东“四小虎”之一,南海的经济发展根植于农村集体经济的丰厚土壤。然而时至今日,由农村股权分红而引发的冲突,已影响到基层治理。2009年至2011年间,南海80%以上涉农信访与集体经济有关。 同时,本地农村户籍人口、城市户籍人口、外来人口,三个群体带来的三元格局造成多种诉求和割裂,如同一个珍珑棋局,传统的党、政、经一元化治理模式捉襟见肘。 南海面临的难题在东部发达地区也有普遍性。对广东增城、乌坎和浙江织里事件进行深层探究,正是多元利益诉求与一元化治理模式的冲突而引发。 自2011年开始,南海展开以“政经分离”为突破口的新一轮农村综合改革,试图打破集体制樊篱,按照市场经济原则改造集体经济,释放其再发展活力,同时重塑日渐失衡的基层治理结构。 工业化红利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国开始在农村推行以家庭联产承包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农户承包集体土地,包交国家和集体的各项费款后,其余产品或收入归承包户所有。 包干到户极大地刺激了农民的积极性,提高了粮食产量。但很快也暴露出弱点——零碎分散的土地难以满足规模化经营的需要。 起初,南海也实行户户均包体制。1987年,它成为国务院批准的农村改革试验区之一,试验主要有两项:一是农村规模经营,二是充当农产品出口基地。 1989年,南海开始转换承包机制,林果用地和鱼塘不再平均分配,而是实行土地入股,统一经营,倡导规模化种植、养殖。两年后,南海全面铺开土地有偿承包——农户要向经济社上缴数量不等的承包金,三年后,其域内已有77.8%的土地实现有偿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