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695(2013)02-0088-07 民国初期,哀情小说的内容得到当时人们、尤其是接受新思想的现代女性的认可。徐枕亚的小说《玉梨魂》既是徐枕亚的情感记录与宣泄,更是当时人们思想与情感的表达与再现。从这部小说与后来哀情片的关系,我们可看出18世纪20年代鸳鸯蝴蝶派对中国电影的独特参与。 一、第一部有广泛影响的哀情片 鸳鸯蝴蝶派先驱徐枕亚虽未直接从事电影活动,但其小说《玉梨魂》却被改编成中国电影史名作,“其在艺术上的成功,为历来各片之冠”[1],为第一部有广泛影响的哀情片,但它并非鸳鸯蝴蝶派参与创作的第一部影片。1923年冬,鸳鸯蝴蝶派的代表性作家朱瘦菊与但杜宇合作摄制的《古井重波记》上映,为中国最早的较为完整的爱情电影,但其情节、人物表演和社会影响显然无法与《玉梨魂》相比。 电影《玉梨魂》影片成本在5000元上下,共洗印五部拷贝,一部被卡尔登戏院租往京津一带放映,租价3600元;三部出售于南洋、菲律宾、安南及我国东三省等处,共得售价8000余元;其余一部则在上海各影院放映,收入也超过8000元。[2]1924-1925年,电影《玉梨魂》在泰国曼谷放映,尽管票价比欧美影片的票价高出五分之一,却观者如云。[3] 从当时电影《玉梨魂》的广告中,可看出哀情片在中华大地的影响。1924年5月12日,电影《玉梨魂》在恩派亚影戏院公映的消息被放置在《申报》的影讯栏目中: 恩派亚 霞飞路恩派亚影戏院自今日起,开映明星影片公司最近摄制之《玉梨魂》,为王汉伦女伶等扮演,片中多滑稽颇能令人捧腹闻该院将连映四天,每日分三次开映,第一次为日戏,三时起,第二次六时半起,第三次九时半起,皆为夜戏云。[4] 这篇挤在众多外片公映消息中、承担国片广告功能的消息既展示国片令人尴尬的现实处境,也凸显国片的发展潜质。外片公映的消息充斥“欧洲著名影片”、“著名女伶米勒”,“著名明星翁马亚”、“颇得观者之赞许”的字样,显示诸如《秘密拆白党》《海上魔王》《情味苦》《紫罗兰》《金莲花》《铁血江山》等好莱坞影片占据了各大院线的主流,但电影《玉梨魂》的“进入”透出国片蓬勃欲出的讯息。 接下来的广告宣传中,这种趋势越发明显。电影《玉梨魂》的广告语不断凸显制作者的国族身份,如“中国影戏近年来公司日多,研究益精,明星公司亦中国公司之一”[5]、“中国第一哀情长片”、“中国最新著名哀情影片”等,反映国人对待电影的“民族主义”态度,[6]如“明星公司”就不断走进广告语中直面观众,并与“中国”、“第一”、“哀情”字样重叠出现,揭显出一个初生的国片机构的艺术风格、文化定位与经济权力的想象。徐枕亚也被作为广告招牌得到了大幅彰显,这无疑也提升了徐本人的商业价值,使其成为上海市民可以信赖的消费符号。 影片放映两月后,电影《玉梨魂》在《申报》上的广告宣传篇幅、气势仍明显高于同期著名好莱坞影星宝莲的作品《铁手》,这种版面的安排源于电影《玉梨魂》持久不淡的市场效果。虽然广告主仍是外商,但他们明显迎合本土消费者心理的商业宣传却蕴含基本的电影批评和消费模式,即“一般电影观众一边热衷于西片,一边对国片充满期待”[6]。 而自电影《玉梨魂》始,国片广告与通俗文学的隐秘关联渐显。《申报》上的《玉梨魂》广告语多用长文言写成,文风仿小说之意蕴,如“何梦霞应聘就教职,先生爱好告及父母,哭花梨娘触目伤感,通名交谈相怜相爱,梨郎自尽惊觉鹏郎,蠢牛大元果是非偶,梨娘多愁相逼成病,临终遗书以情感动,翟元礼延请教孙儿,爱子情切推及其师,葬花梦霞无意遇见,缘成不解乍喜乍惊,梦霞面劝绍介筠倩,飘逸梦霞亦属冤家,梦霞寡欢决意投军,复后睹状亲爱胜常”[5],骈文形式的宣传既是独特的广告策略,也是广告与通俗文学密联的象征。电影《玉梨魂》还不断创新宣传方式,如插画宣传、类影评宣传。早期中国电影批评也是独特的广告宣传,而直接在报纸广告中使用“类影评”也算电影《玉梨魂》的创意。如电影《玉梨魂》公映当日的广告: 光复以后,流行最广,轰动最久之小说,当推玉梨魂,书为徐枕亚先生第一部大杰作,明星公司根据书中哀情,摄成最新影片,并加许多可惊可笑,可敬可悲之好穿插,以及行军之战争状况,又有小黑姑娘与张冶儿在内客串,全部现诸银幕,精采更增千百倍,看一次玉梨魂影戏,如看许多著名滑稽片,重要女伶,比孤儿救祖记为多,看过孤儿救祖记者,不可不看明星最新出品之玉梨魂,中国人欲看一次比一次进步之中国影戏者,更不可不看玉梨魂。[4] 这篇广告不仅介绍作者背景、电影背景,而且对表演、情节做了分析,更对《孤儿救祖记》和《玉梨魂》进行比较,巧妙借势,充满鼓动性,不啻为优秀的影评。这种吸取文学元素形成独特“文学性”的创作风格展示中国电影广告的独特一面。观众也喜欢在半文半白的类影评的介绍中进入电影的情境,享受“读”电影的欢喜。 电影《玉梨魂》的广告昭示了“国片时代”的莅临,而电影本身造就的声势也进一步延续了小说的影响。 二、从小说到哀情片 从小说《玉梨魂》到电影《玉梨魂》的嬗变轨痕,正是通俗文学影响早期电影的明证。 徐枕亚在悲情心理影响下创作的小说《玉梨魂》引起了“读者对情的更加迷恋”,使得“徐枕亚及其模仿者们所创作的同类作品源源涌现”[7]625,开辟了鸳鸯蝴蝶派言情小说的新套路。小说本身含有的对情的热烈追求正是鸳鸯蝴蝶派文艺精神的体现,它奠定了以后鸳鸯蝴蝶派作家“情爱书写”的特性,主要表现为“所追求的爱情具有非现实性”,“张扬的是一种排除肉欲的精神性的恋情”,“昭示了一种精神恋情的存在”,使人们从中看到“传统一体化社会的分化趋势”与精神信仰的“个人化、内在化、多元化”[8]。小说的成功更加体现出鸳鸯蝴蝶直接面向市民阶层、满足市民趣味的创作取向,反映出鸳鸯蝴蝶派小说开始萌生的强烈的“读者意识”,“作者努力地引导读者的思想感情,读者的思想感情和需求欲望又直接影响了作者文学创作的价值取向,这种互为的关系决定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走向”[9]。这种言情性质与市民趣味通过哀情小说影响到哀情片的创作,当时“欧美电影,名著者类皆拾名家说部,如贼史、罗宾汉、歌场魅影等……摄制家以名小说为电影之剧本,其名贵是可想见……我国电影,以小说编为剧本者,惟明星影片公司之《玉梨魂》。此书为徐枕亚所作,粤人最爱读者也”[10]。乃至到了后来,有些电影甚至直接取自哀情小说原本,或由哀情小说家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