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795(2013)01-0107-06 电影理论作为现代人文学术的分支之一,受着西方哲学、人文社会科学总体氛围的深刻影响,随着世界学术的整体风潮而动。现象学作为与语言哲学并立的20世纪两大现代哲学主潮之一,与电影理论研究之间亦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20世纪中期的欧洲大陆,正是萨特、梅洛-庞蒂等法国现象学哲学家名噪一时、引领学术风潮的年代,此间的人文、艺术学科无不受到现象学、存在主义哲学的影响,电影理论自然也不例外。从巴赞到克拉考尔、从让·米特里到麦茨的众多欧陆电影学者,在此时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现象学哲学的影响,他们的理论中都或隐或显地透露着现象学的痕迹。诚如美国电影理论家达德利·安德鲁所言:“1946年到1955年间,大批的电影批评家在他们已经确立的地位之上,以一种只能被称为现象学观点的角度来反思电影。”[1]因此,梳理电影现象学运动的起源史和演进史,系统地考察现象学思潮对于20世纪中期电影理论发展的影响,有助于人们重新理解和评估这一时期电影理论史的整体风貌,从而更深层次地把握电影理论的演进逻辑和内在规律。本文将以电影理论家及其思想为线索,依序考察并评价20世纪40-60年代间电影理论史中的现象学思潮。 现象学电影理论思潮,或者称电影现象学的源头之一,是发端于二战后法国的“电影学”运动(思潮)。这一运动由理论家吉尔伯特·柯亨-塞阿(Gilbert Cohen-Seat)所倡导,其著作《电影哲学原理论集》标志着这一运动的诞生。“电影学”运动创办的一本重要杂志《国际电影学评论》(Revue internationale de filmologie),成为电影现象学最早的阵地。这一杂志“从1947年起,直到整个60年代,持续稳定地发表了大量的论文,论及电影与记忆、认识、时间和空间、心理—生理学、白日梦、幻觉以及其他种种的关系”[1],其中大部分研究是以现象学心理学为理论基础的。此外,属于这一运动的论著还包括埃德加·莫兰(Edgar Morin)的《电影或人类的想象》,穆尼尔的《反想象》等。 “电影学”运动的意义在于,它在现象学等哲学思潮的基础上,确定了一种从知觉经验和意识经验角度研究电影的方向和潮流,为后世的电影现象学心理学研究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以至连后来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美国认知主义电影理论也将其源头上溯到“电影学”运动,其代表人物大卫·波德维尔就在一篇介绍认知主义电影理论的文章《认知主义理论》(Cognitive Theory)中这么做了。[1]正是从“电影学”运动开始,欧洲电影理论界首次对电影的知觉经验进行了大规模的集中研究,大大推进了人们对电影的现象学认识。它对后来的巴赞、让·米特里、麦茨等人也都发生过相当大的影响。 电影现象学的另一个源头是一群著名的现象学哲学家和美学家们的工作,他们出于需要或兴趣进行的电影研究活动,构成了电影现象学的滥觞。梅洛-庞蒂与罗曼·英伽登二人均对电影做过一定程度的专门研究,后者还在1962年出版了《艺术本体论研究:音乐、绘画、建筑、电影》(Ontology of the work of art:the musical work,the picture,the architectural work,the film)一书,在最后一章专门论述了电影。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杜夫海纳,他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电影现象学①,但他的重要的现象学美学思想(主要体现在《审美经验现象学》这一著作中),尤其是他对“审美经验”的细腻描述和精致分析,为后来者对包括电影经验在内的众多艺术经验的现象学研究工作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以下主要评述法国现象学家梅洛-庞蒂的电影现象学思想,他的工作为电影现象学确立了起点。梅洛-庞蒂在1945年做了一次名为“电影与新心理学”的讲演,集中论述了他的电影现象学思想:(1)确立了“知觉”在电影研究中的首要地位。众所周知,在《知觉现象学》中,梅洛-庞蒂将知觉与身体问题理解为哲学的起点。从他本人的这种哲学思想出发,梅洛-庞蒂明确认为,“一部电影不是被思考(thought),而是被知觉(perceived)的”[3]。而将电影首先规定为一个知觉对象,就确立了电影知觉研究的逻辑起点地位,为后续的电影经验现象学研究奠定了基础。(2)规定了电影知觉的“完形”特征。其演讲标题《电影与新心理学》中的“心理学”指的即是格式塔心理学。现象学心理学与格式塔心理学共同认为,视觉并不是“刺激—反应”的被动过程,而是一种在整体中主动寻求意义的“完形”。梅洛-庞蒂将这一原则运用到电影中,他认为,“电影不是画面的总和,而是一个‘时间的完形’(temporal gestalt)”[3]。也就是说,电影并不等于所有画面的总和,而是在画面之外产生了新的含义,例如蒙太奇手法造成的“1+1>2”效果。同样,从媒介的角度看,电影也不是影像、声音、文字等形式的简单相加,而是它们相互作用的产物,是一个“完形”。(3)梅洛-庞蒂认为:“电影特别适合于展示意识与身体、意识与世界的统一,以及一方对另一方的表述……”[3]这种与传统形而上学的“二元对立”思维方式截然相反的存在现象学立场,为后世研究者如薇薇安·索伯切克等人提供了灵感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