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理论和电影史能否互动解释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的系列电影呢?因为我打算在看待格里菲斯在比沃格拉夫影业公司制作的电影方面,既把它们当作美学作品,也把它们看成是工业产品,美学形式以及制作、发行、放映的模式一样是认清这些创作的核心所在。但是我想尝试超越这两种方法,即一方面从事理论批评,另一方面进行工业经济以及社会学的考察,而不仅仅限于两者的关照。因为我坚持认定,考察分析比沃格拉夫影业公司早期电影在叙事形式上的变化,可以有助于理解电影工业的变化,以及电影叙事对美国社会的影响。同时我也希望不同的学术方法和研究角度可以互为补充,丰富阐释。为了论述叙事形式的变化,我必须首先以理论的精准性来定义叙事在电影里的运作方式。同时为了揭示这种叙事内在的演变同电影工业机制和社会语境之间的关系,我还必须找到一种模式来说明电影工业是如何建构起来的,并界定某种概念来证明围绕电影工业的内外结构是如何相互影响的…… 在对叙事学的研究里,我们碰到的几乎是浩如烟海的局面。自从有了理论话语,对于叙事本质的研究就一直成为理论的话题,特别是在最近的几十年里,更加成为密切关注的对象。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从基本的分析入手。讲故事(storytelling)这个词在结构上提供了最初的定义——主要包含了双重本质,涉及了被讲述的故事和故事的讲述两方面。 文学批评家杰拉德·杰内特的著述精确地关注了叙事语境(narrative discourse),也就是故事讲述情境本身,这将构成我重新介入的理论参考点。杰内特就叙事(narrative,法语用的是récit)这个语汇进行了三层含义上的区分。首先,叙事指代的是文本讲故事时候的实际语言层面,正如西摩·查特曼所表述的“(叙事)内容在表达交流时候所依托的方法和手段。”①叙事的第二层面的含义指的是叙事语境所传达的内容,“连续发生的事件,不管是真实还是虚构,这些都成为叙事语境的主体”,而且对它们的研究“不必参照媒介,语言学或者其他的”表达形式。第三个层面的含义指的是“有人在讲述一些东西,也就是叙述行为本身。”②杰内特从这三个方面来分析叙事:表达的含义,用各种形式表达的事件,以及在表述这些事件时候的刻意阐明行为。 杰内特选用故事(story)这个词指代叙事所传达的内容。而叙事(narrative)这个词他特别择用来指代这个语汇第一层面的含义,即“能指,表达语境或者说叙事文本本身”这些用来承载并表达故事的方法和手段。讲述故事的行为,这构成了叙事,杰内特用的语汇是叙述(narrating)。③我使用杰内特这些语汇的时候都将会有所修正和变化。比如为了避免叙事(narrative)这个语汇的指代不明确,我选择把故事表达的手段称为叙事语境(narrative discourse),杰内特经常也用这个语汇指代同样的概念。杰内特在研究文学方面所作的叙事语境的表述为我研究格里菲斯提供了基础模型。虽然我的讨论,前提是符合电影的需求,而不是文学,并且是用来专门分析研究特定时期的特别作品。 我对格里菲斯的研究主要集中点不是对故事的分析,而是对叙事情境的分析。然而,正如杰内特指出的那样,对叙事语境的考察分析“意味着关联机制的研究”,并且描述有关叙事的三个层面的任何一个方面,都将不可避免地涉及其他层面。④故事的逻辑能够决定叙事的语境,同时标明开始、发展和结束。由此一来,我们必须要对故事的基本逻辑和结构有一些关注。托多洛夫在修正亚里士多德有关开端、中间和结尾说法的同时,提出了如下有关故事结构的有效定义(或者用他的语汇来说,就是情节):“一个叙事单位中最小而且完整的情节指的是从一个平衡点到另一个平衡点的过渡变迁。”所谓“标准”的叙事就是某种稳定的状态受到某些动态和势力的干扰。这样就导致出现不平衡的结果:“受到来自相反方向的动力因素的扰乱驱动,新的平衡点重新被建构;第二次平衡点的出现类似于第一次,但是两者绝不会混淆。”⑤正如波德威尔指出的那样,这种平衡模式与“经典的故事范式”是对应一致的,故事讲述的方式绝大多数在我们的文化里是很容易理解和辨识的。⑥这种情况绝大多数在格里菲斯为比沃格拉夫影业公司创作的电影如出一辙。 叙事情境准确地来说恰恰就是文本本身——讲述故事时候系列能指的确切安排。文学中就是文字,默片时期就是移动影像和穿插的字幕。我们正好是通过这些表达的方式,来接触理解故事或者是叙述行为。故事是在观众或者读者在读解实际文本的叙事情境时候的某种想象性构造。比方说,对叙事行为的接触(至少在语言文学和电影里)依赖于文本中存在的叙述行为的踪迹。文本本身、文字、影像,或者两者都是我们碰到过的,即使对叙事的其他方面的讨论也必须从文本开始再回归到文本。⑦ 针对叙事情境,杰内特定义了包括故事以及叙述行为的三方面的功能。其中第一个方面就是张力,这涉及叙事情境和故事之间的时间关系。⑧叙事情境可以熟练地操纵时间顺序和故事事件的叙事形式。这种时间的结构塑形并规范了故事,同时也引发包含了观众或者读者通常呈现为复杂地参与互动和建构的行为。杰内特就张力也描述了故事事件的三种基本运作方法。第一是关于叙事进程中的连续性事件的安排,也就是时序;第二是时长,它是关于叙事进程中对于事件的理解和延伸;第三就是时频,指的是多次反复讲述同一事件的可能性。杰内特定义的叙事情境的第二个方面的功能就是情绪点,这同样也牵扯到故事讲述的语境。情绪点掌控着读者进入故事事件的程度,绝大多数时候和英美理论批评家所讲的视点在很多方面是一回事,所谓视点就是故事被讲述时候的叙述角度。杰内特认为“故事可以讲的多或者少,而且可以从一个视点或者其他视点来讲述。”情绪点指定了随着故事的展开,叙事情境在读者或者观众与故事之间的运作方式,就像两者之间隔着的一道银幕:“叙事可以通过直接或者婉转的方式,提供给读解者或多或少的细节,由此显得像是(要获得普通且便捷的空间隐喻,这可不是文字上可以生搬硬套的)同它所叙述的保持或远或近的距离。”⑨如此作为的出发点可以造成叙事同故事里面的某个人物的视点保持一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叙事采用了哪个人物的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