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30多年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是毋庸置疑的。著名经济史学家麦迪森研究①表明,按实际购买力计算,中国的人均GDP在过去1000年里几乎是水平发展的,1978年是一个拐点,此后人均GDP近乎垂直提升,而中国经济从此也步入了年均近10%的经济增长快车道,推动中国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有望在未来一二十年内晋升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另一方面,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公元1820年时,中国的GDP就曾占到世界的1/3左右,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所以,从某种意义上看,中国经济30多年来的巨大发展是向昔日世界经济大国的复归和中华民族的重新崛起。 然而,当前的发展模式是否具有可持续性?过去的发展经验能否支持我们继续往前走?对于这个问题,现在的争论很大。由于市场化改革与开放激发出来的巨大动能和势能,就像正在高速升空的火箭,尽管有很大的内外部阻力和摩擦,但所带来的正面效应远大于转轨过程中各种问题的负面效应,包括政府主导经济发展和社会治理所导致的负面效应。这造成了理论上和现实中诸多深层次的混淆、误区和错误的观点,隐现改革开放之后第四次思想交锋之势。交锋的焦点是,政府主导的发展模式是否应该继续下去?对这个问题的不同回答,将指向截然不同的发展路径。 所以,中国经济当前又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笔者的基本观点是,中国改革的成就不容否认,但依然面临诸多深层次的问题和矛盾亟待解决,其根源是“重政府轻市场、重发展轻服务、重国富轻民富”的“三重三轻”,其实质是没有合理界定和理顺政府、市场与社会的治理边界。并且,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其中一些深层次问题和矛盾的解决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那么,如何去解决呢?关键靠改革,靠进一步深化市场导向的改革。 进一步深化改革的必要性 为什么我们必须深化改革?这是由内外部环境共同决定的。从外部看,世界格局和外部环境正在发生深刻变化,这对中国的改革形成一种倒逼。 第一,世界正在经历从美国的单极霸权向双极、多极体系的转型。经常有人说,我们不要当老大。从目前的世界格局演变来看,中国成为世界关键一极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已成为客观现实和所面临的历史使命。中国的发展需要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必须平衡好国家利益与国际道义、民族主义与国际主义、国家权利与国际义务的辩证关系,实现从追随者到领导者的转型。 第二,随着“金砖五国”其他国家以及越南、印尼等其他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国家之间的竞争,也就是资源的竞争、人才的竞争、制度的竞争和话语权的竞争,正变得越来越激烈。这要求我们必须重新省视自身社会经济发展中所面临的深层次问题和体制困境,以改革创新的精神和实际举措来应对外部激烈的全方位竞争态势。 第三,中国所面临的外部经济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在世界金融危机、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持续影响之下,全球经济仍处于不确定的震荡调整之中,经济复苏之路并不平坦,各国也纷纷祭出了形式各异的贸易保护主义手段,使得长期受益于全球经济一体化和开放国际贸易体系的中国经济所面临的外部经济环境堪忧。这样,中国经济必须实现向内需驱动的转变,这一转变不是一蹴而就的,依赖于一系列相配套的改革制度安排来推动实现。 从内部看,中国也有自己的愿景,希望变成世界政治经济强国,真正实现中华民族的重新崛起。改革开放使得中国距离这一愿景的实现更加接近了,但中国经济也同时面临发展方式转变和制度转型的双重难题,面临着诸多深层次的问题和矛盾。因而,亟待以创新的精神,通过改革、发展来加以解决,进行全方位的深刻转型,实现从要素驱动向效率驱动、创新驱动转换。与之相伴的是,中国经济制度改革的路径需要实现从经济自由化向市场化、民营化的跃迁,通过深化市场导向的改革牵引经济社会制度的合理化转型,最终理顺政府与市场及社会三者之间的合理治理边界。这些是中国顶层设计必须考虑的。 要素驱动,是一国经济发展初级阶段的普遍特征,其实现手段就是通过经济改革来达到。通过“放”和“开”的政策打破不合理的政策束缚,给老百姓更多的自由,给市场更多的自由,内外部劳动力、资本和土地等要素就充分流动起来了,中国经济在改革开放之初正是这样发展起来的。不过,随着人口、资源、环境等要素红利和全球化红利的衰减,根据边际收益递减规律,中国经济依靠粗放式的巨额投资驱动和外需驱动的发展模式已经不能继续维持,无法继续推动中国从中等收入国家向高收入国家的跃迁。其次,要素驱动本身是在要素市场发育不充分的前提下,通过非市场行为压低要素价格而产生的不合理却阶段有效的竞争优势,易于导致高投入、高耗能、高排放、高污染、低创新附加值的粗放式经济发展方式。所以,从长远看,要素驱动的发展模式是不可持续的。再次,这一发展模式所伴生的社会机会不均、收入差距过大、国民基础教育薄弱、民事纠纷上升、贪污腐败盛行的问题都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理和解决。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市场化改革不彻底,没有合理界定和理顺政府、市场和社会的边界所带来的。 效率驱动,主要是通过市场化改革,建立现代市场经济的基本框架体系,让市场对资源配置发挥基础性作用,让竞争产生效率。应该说,中国经济已经进入到了市场化这个阶段,并取得了相当程度的进步和成效,但是还远远没有成熟,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没有得到充分发挥,“重政府轻市场”的现象非常突出,离一个有效市场还有很大的差距。特别是世界经济金融危机以后,中国政府在应对危机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也进一步加大了政府对经济的直接参与力度和控制力,越位和错位现象值得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