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4303(2011)04-0462-06 一部文学经典的诞生,既需要作家的生活积累和艺术修养,也需要时间的沉淀和历史的验证。在这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中,不同的读者、不同的领域、不同的学科或许要以不同的感受,从不同的视角对其进行不同的解读。这解读或许是文学的,或许是非文学的;或许是本学科的,或许是跨学科的。从“比较”的视角看,跨越学科界限的解读有时会赋予该作品更积极的意义。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及其中外同名电影就是这种解读的有益尝试。 一、经典作家的经典创作 茨威格是一位“擅长探索人物的内心世界,通过细腻的心理分析,淋漓尽致地表现人物的思想感情,……并且巧妙地通过人物精神活动,透露人的生活境遇和命运①”的经典作家。在并不漫长的生命旅途上,他虽然没有留下什么长篇巨作,却以纯熟的笔法和精湛的技巧在中短篇小说的创作中显露天分。他的“中短篇小说大多描写孤独的人的奇特遭遇。他笔下的人物常被某种神秘的命运和不可名状的力量所捉弄,最终毁于某种热情”②。《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以下简称《来信》)就是这样一部经典作品。 这是一个陌生女人对自己孤独生活的写照: 我身边没有别人,我没法向别人诉说我的心事。没有人指点我、提醒我,我毫无阅历,毫无思想准备:我一头栽进我的命运,就像跌进一个深渊③。 父亲的早逝,母亲的郁郁寡欢,贫穷的家庭生活,为这个瘦小的女孩营造了一个性格压抑、深居简出、整日沉浸在穷酸气氛之中的、近乎与世隔绝的精神天地。大千世界,没有人顾及这孤儿寡母的存在。芸芸众生,没有人来看望她们,打听她们。胆小怕事的母亲与“我”不贴心,视爱情为游戏的同学令“我”反感,在喧嚣的生活中,母女俩被遗忘了,“我”被遗忘了,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这是一个陌生女人对自己孤独情感的表白: 我只有你,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而我却始终爱着你。 我的一生一直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却始终一无所知。 在我整个可怜的儿童世界里,除了你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使我感兴趣。 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热情集聚起来……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你,……它是我和外界发生联系的纽带。 一个13岁的女孩爱上了一个年轻的作家后就关闭了自己的情感世界,拒他人、拒生活于千里之外,心满意足地沉湎于孤独寂寥的生活,自己折磨自己;一个年轻的女子爱上了一个风流倜傥的作家后就把自己的情感视角锁定在这个男人身上,思他、想他、念他。她主动向其献身,主动为其生子,她不断被其遗忘而毫无怨言,为生子付出巨大痛苦而毫无悔意。她欢乐着他给予的短暂欢乐,幸福着他给予的短暂幸福,无怨无悔地为这个放荡男人守望着自己那份痴迷的情。遗憾的是她所做的这一切,对方一无所知。她只是对方无数艳遇中短暂的一瞬,一个飘忽不定、闪烁不定、始终拼凑不起来的一个图形。一方是痴情的守望者,一方是风流的公子哥。还有什么样的孤独能比这情感上的孤独更令人心寒呢? 这是一个陌生女人对自己孤独亲情的宣泄: 我的儿子昨天夜里死了……我又要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了。……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置身于人群之中却又孤独生活更可怕的了。 我的儿子昨天死了——这也是你的儿子…… 我的孩子昨天死了,我们的孩子——现在我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爱,……我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孤苦伶仃。 在忍受了恐怖和苦难的岁月之后,在忍受了世人的鄙视和憎恶之后,在忍受了只有被遗弃的女人才去的那家产院的侮辱和嘲弄之后,在忍受了一个母亲所能忍受的巨大痛苦之后,他们在三天的柔情中所创造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给这个孤寂女人的孤寂生活带来了阳光。为了不让孩子生活在贫穷的底层,为了不让孩子成为任人践踏的牺牲品,为了让孩子享受所能享受的一切,这个孤独的陌生女人向那个金钱至上的社会献出了自己的身体,献出了自己的色相,唯一没有献出的是对爱情的那份苦苦的守望。然而,这唯一可以维系、可以证明他们情感的孩子却像他的父亲一样来去匆匆,使这个孤独的陌生女再度变得一无所有,再度被抛进孤独的深渊,并加快了她随子而逝的脚步,留给读者的是无尽的叹息! 《来信》之所以是一部经典之作,是因为它表现了一个老而不死的经典主题:爱情;《来信》之所以是一部经典之作,亦由于它选取了一个千古不朽的经典题材:爱情;《来信》之所以是一部经典之作,还因为它撷取了一个古老而年轻的经典情结: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来信》之所以是一部经典之作,更由于它运用了一个传统而现代的经典悬念:我爱你,与你无关!一个陌生女人的痴情表白,一个陌生女人的痴迷追求,一个陌生女人的爱的奉献,一个陌生女人的无怨无悔,一个陌生女人的心灵轨迹,一个陌生女人的爱的守望,都通过一封短暂的书信,借助这个陌生女人的口,如泣如诉地袒露出来,甚至连大文豪高尔基都禁不住感叹:“我不知道有哪个艺术家会怀着这么多的敬意,这么多的柔情来描写妇女……我想不起有哪篇小说象它那样充满了纯净贞洁的抒情性”④。 二、好莱坞的“欧化”处理 德国大诗人歌德在论及翻译问题时指出,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要遵循以下原则:“一是让外国的作家到本国来,这样,国人就会把他当作本国作家;一是让本国读者到外国作家那里去,熟悉他的环境、文风和气质。”这种带有理想色彩的原则后来被一位叫施莱尔马赫的学者归纳为:“译者或让作者原地不动,尽可能把读者引向作者;或让读者原地不动,尽可能把作者引向读者”⑤。如果说翻译是一种创造性的叛逆,更是一种文化传承的话,那么当一部经典文学作品被改编成电影,进行了具有“跨学科”意义的解读的时候,其创造性叛逆和文化传承的重要性就会被凸现出来。美国影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显然属于歌德所谈的后者,即让美国的观众到奥地利去,让非欧洲的观众到维也纳去!这种“欧化”的艺术处理为该片增加了不小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