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448(201)06-0135-05 一 引言 革命谍战题材影片(也叫反特片)是“十七年”电影中一种重要并且风格相对成熟的类型片。它的叙事模式常常是我方一侦察英雄以另一身份进入敌人关系网络,同时一个或几个敌特也以另一身份进入我方关系网络,“两个叙事网络不断以隐秘的方式传播内部情报,侦察人员必须在防止情报外泄的前提下追踪和深入掌握敌特信息来源。高潮发展以暴露或解除敌人蓄意设计的高危乃至摧毁性事件为主,并由我方侦察人员随机应变,经受住考验,从而化险为夷作结尾”[1]。此外,这种影片在导演、表演、摄影、美工、音乐音响以及灯光等方面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拥有独特的受众群。也正是基于此,该类影片在“文化大革命”后从复映到再创作都走在了其他类型片的前面。《黑三角》、《与魔鬼打交道的人》、《代号213》等等一大批类似的影片接连不断地吸引观众的眼球。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各种类型片在大陆影坛此起彼伏如火如荼的年月,革命谍战片却突然销声匿迹,这种现象很是耐人寻味。其实,一种类型片的兴衰可以从其内在的核心价值观和外在艺术要素的变迁中找到依据。反特片的核心价值观是革命意识形态,新时期以来,这种意识形态虽然逐渐淡化,但是依然在支撑着编剧的叙事立场和观众的欣赏立场,其正统地位并未动摇。然而,80年代中期以来,由于以西方为本位的民主、自由等价值观的兴起和高涨,冷战思维的合法性和正统性不断受到质疑与挑战,从而动摇了反特片的内在价值观。另外,从外在艺术要素方面考虑,80年代前期反特片呆板僵化、单调重复的艺术面孔也是其走向衰落的重要原因。老套的叙事程式、脸谱化的人物性格、固定的音响画面搭配、千篇一律的镜头使用方式,再加上短时期内大量的复制,使得观众逐渐腻味而丧失观赏热情。当然,这种僵化的艺术模型的形成也有其深层原因,那就是国家对革命历史叙事的严格控制。类型片的生命就在“变”与“不变”之间。作为一种整体的电影史现象,类型电影不仅创造和遵从模式,还要破除、改变和综合模式,否则一种类型最终会走向终结。新好莱坞取代旧好莱坞的根本原因就在于“遵从”与“改造”之间。然而长期以来,革命历史叙事一般都以正剧的形式出现,这就阻断了言情、武打、枪战、恐怖、深层心理分析等类型美学要素向这类影片渗透的途径,近距离(时间距离以及意识形态之间的距离)审美观照又导致了这类影片历史感的缺失,并最终导致叙事模式的单一化和雷同化,扼杀了其生命活力。 反特片在20世纪80年代的衰落并不能说明这一类型就从此消亡。“革命”对于处在后殖民时代的中国来说,是一个永远说不完的话题,而“谍战”作为特定历史时期一类神秘人群独特的生存方式,也会在一定的文化环境中被重新激活在人们的记忆中,并以新的方式得到讲述。新世纪以来,随着文化环境的转变和主要传播媒介的转变(电视取代电影),革命谍战剧再次掀起新的收视热潮,其制作策略也出现了一些新的特点,概而言之,主要经历了从类型杂糅走向叙事突围,其艺术面貌(俗与雅)也呈现出多样化的格局。 二 类型杂糅策略 作为一种相对成熟定型的类型片,革命谍战剧最基本的叙事方式是悬疑与惊险,这是与“谍战”的内容相适应的。用电视剧《暗算》中的话说,谍战就是欺诈,是躲藏,是暗算,既要暗算敌人,还要躲开敌人的暗算。这里较量的主要是高度的机巧诡诈和稳定的心理素质,与公理正义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当谍战与革命历史结合为一体时,这样的叙事便无可选择地具有了革命正义的立场。因此,在革命意识形态相对浓厚的年代,这样的叙事立场不仅把情爱、武打、恐怖等视为不健康、不严肃因素拒之门外,而且限定了悬疑和惊险手法在不同政治立场的人物身上的分配。具体说来,就是把惊险手法用在正面人物(我方侦察英雄)身上,而反面人物(特务)真实身份的揭示过程则采用抽丝剥茧的悬疑手法。也正由于此,革命谍战片当时通称为反特片,反特的过程既是揭破悬疑的过程,也是展示惊险的过程。这种分配方式是颇具象征意义的。因为惊险片的观赏感受首先是焦虑——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主人公将如何应对?他能否顺利摆脱困境?怎样摆脱困境?等等,这种审美感受基于观众对于主人公身份的认同,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而悬疑手法却正好相反,隐藏的身份、隐秘的行踪以及阴险的手段正好与反面人物的政治立场形成巧妙的对应。革命立场对于谍战叙事的诸限制在“文革”后创作的同类电影中依然存在。《黑三角》、《智斗美女蛇》、《五号机要员》等等基本上遵循上述模式,这也是该类影片在20世纪80年代衰落的一个重要原因。新世纪以来,革命谍战片再次兴起,其文化背景已大相径庭。革命虽然占据着正面的叙事立场,但“国防叙事”的现实目的却早已不复存在。当下的革命谍战剧是乘坐着国家的“节日献礼片”和大众的“怀旧娱乐片”两驾马车疾驰而来的,随着娱乐性要素的加强,谍战剧的革命意识形态的宣教功能极其淡薄,甚至不再被列入国家节日献礼片的范围①,其叙事策略和艺术风格自然颇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