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八九十年代之交冷战终结之时的耀眼夺目,曾经作为世界电影版图重要一员的东欧电影,在21世纪最初十年几乎被人们遗忘,偶尔看到几部,除了三大国际电影节的入围影片,就是奥斯卡奖的外语片提名影片,除了小规模的影展,中国电影市场上再难见到东欧电影的身影。那些“可见”的东欧电影,大多也是通过网络和影碟进入中国观众的视野。这十年间,东欧各国电影工业艰难挣扎,市场萎缩,票价上涨,银幕数量持续减少,同时好莱坞影片占据绝大部分票房份额,国产电影苦苦支撑。而在国际电影节上,十年来唯有“罗马尼亚新浪潮”(The Romanian New Wave)令人惊喜,其他东欧国家电影的成绩也不尽如人意。本文将就东欧电影在最近十年的产业、创作和文化特征进行深入的分析和探讨。 一、作为世界电影的东欧电影 本文讨论的东欧电影,并非指地理上的东欧,而是指地缘政治上的东欧,包括波兰、捷克、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以及前南六国:塞尔维亚、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波黑、马其顿和黑山,不包括地处东欧的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以及希腊和塞浦路斯。“东欧”这个称谓本身就带出了明确的冷战和后冷战的历史维度。彼时的“东方阵营”以苏联为首,一道铁幕把人类一分为二,再后来则有“东欧剧变”,一夜之间社会主义阵营不战而败,在欧洲内部,东欧又成了欠发达地区的同义词。这个“东欧故事”曾在电影大师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维罗妮卡的双重生命》(The Double Life of Veronique,1991)中被讲述成一个寓言,东欧国家也因相似的历史具有了某种共同的话语空间,反映在电影上则可以被称为“东欧电影”。无疑东欧各国的电影是具有共性的,而同时这个称谓本身也带有某种预设:东欧电影应当处理社会主义历史和当下现实之间的沉重问题。这种预设也深刻影响到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电影创作和接受:彼时国际电影节表彰了《地下》(Underground,1995)、《审讯》(Interrogation,1989)①、《失翼灵雀》(Skylarks on a String,1990)②、《暴雨将至》(Before the Rain,1994)、《最后的天堂》(Terminus paradis,1998),奥斯卡奖则选择了《红》(Three Colours:Red,1994)、《科里亚》(Kolja,1996)。而随着后冷战成为现实,东欧国家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政治经济困境,同时具有某种新左派立场的国际电影节也在进行反思,定型化的“东欧电影”逐渐没落,继续受到关注的则是那些具备原创性的电影作者,如库斯图里卡和贝拉·塔尔。例证之一便是波兰导演安杰伊·瓦伊达2007年的作品《卡廷惨案》(Katy,2007),虽然此片在多国获得良好票房,并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但它甚至没有入围三大国际电影节。直到具有充分反思性的“罗马尼亚新浪潮”浮出水面,东欧电影才找到了突破的空间,罗马尼亚电影也成为国际电影节的宠儿,一批优秀的新人新作纷纷涌现,几乎成了东欧电影这十年最具原创力和思想性的艺术片创作,本文将重点对其进行探讨。 这十年间,东欧电影四次获得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波黑导演丹尼斯·塔诺维奇(Danis Tanovic)以《无人之地》(No Man’s Land,2001)于2002年获奖,③两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其中波兰动画短片《彼得与狼》(Peter and the Wolf,2006,导演:Suzie Templeton)于2008年获奖。④七次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罗马尼亚导演克里斯蒂安·蒙吉(Cristian Mungiu)的《四月三周两天》(4 Months,3 Weeks And 2 Days,2007)获2007年金棕榈大奖,柯内流·波蓝波宇(Corneliu Porumboiu)的《布加勒斯特东12:08》(12:08 East of Bucharest,2006)获2006年金摄影机奖。五次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波兰导演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Jerzy Skolimowski)在2010年以《必要的杀戮》(Essential Killing,2010)获评委会大奖。七次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波黑导演亚斯米拉·兹巴尼克(Jasmila Zbanic)的《格巴维察》(Grbavica,2006)于2006年获金熊奖,罗马尼亚导演弗洛林·赛尔班(Florin Serban)的《口哨》(If I Want to Whistle,I Whistle,2010)于2010年获评委会大奖,在刚刚结束的2011年柏林电影节上,贝拉·塔尔以《都灵之马》(The Turin Horse,2011)获得评委会大奖。此外,东欧电影在三大电影节的其他单元也备受关注,如罗马尼亚电影三次获得戛纳“一种关注”大奖,短片则获得三次金熊奖(罗马尼亚两次、斯洛文尼亚一次)、一次金狮(匈牙利)和三次金棕榈(罗马尼亚两次,匈牙利一次)。欧洲电影奖方面仅有《四月三周两天》于2007年获奖。 东欧导演中称得上大师级的导演本就不多,基耶斯洛夫斯基移民法国之后去世,米洛斯·福尔曼和罗曼·波兰斯基也早已移民海外,过去十年中,波兰导演瓦伊达和克里日托夫·扎努西(Krzysztof Zanussi)比较高产,除了《卡廷惨案》,瓦伊达的《复仇》(The Revenge,2002)、《甜蜜的冲动》(Tatarak,2009),扎努西的《不受欢迎的人》(Persona non grata,2005)都较为有影响;波兰电影票房纪录保持者耶尔齐·霍夫曼(Jerzy Hoffman)于2003年拍摄了历史巨片《太阳王公》(When The Sun Was God,2003);另一位著名导演耶尔齐·卡瓦莱罗维奇(Jerzy Kawalerowicz)在拍摄了历史巨片《你往何处去》(Quo Vadis,2001)之后于2007年去世。捷克导演门泽尔多方筹资终于拍成了心血之作《我侍候过英国国王》(I Served the King of England,2006);动画大师杨·斯凡克梅耶(Jan Svankmajer)除了短片作品,还拍摄了两部长片《疯狂疗养院》(Lunacy,2005)和《幸存的生命(理论与实践)》(Surviving Life:Theory and Practice,2010),而当年的“捷克新浪潮”诸将近十年基本沉寂。匈牙利方面,长镜头大师米克洛什·杨索(Miklós Jancsó)依然高产,拍摄了五部长片,但几乎无人知晓;玛塔·美莎露丝(Márta Mészáros)和卡罗利·马克(Károly Makk)则各自仅有一部长片作品;以慢著称的贝拉·塔尔则有两部长片,其中《来自伦敦的男人》(The Man from London,2007)还因制片人自杀闹出新闻;伊斯特万·萨博(Istv án Szabó)则得到较大投资,在国外拍摄了《指挥家的抉择》(Taking Sides,2001)和《成为茱莉亚》(Being Julia,2004)。罗马尼亚方面,“唯一的大师”吕西安·平特莱(Lucian Pintilie)仍然使用外国资金拍摄电影,作品包括《刑讯者的下午》(The Afternoon Of A Torturer,2001)、《尼基与弗洛》(Niki and Flo,2003)、《原牛头像》(Tertium non datur,2005,短片),著名的“社会主义商业片”导演塞尔玖·尼古莱耶斯库(Sergiu Nicolaescu)也保持很高的创作能力和票房号召力,主要作品有《东方快车》(Orient Express,2004)、《幸存者》(The Survivor,2008)、《扑克》(Poker,2010)等。前南五国或六国中,国际电影节的明星导演库斯图里卡拍摄了四部作品《巴尔干朋克》(Super 8 Stories,2001,纪录片)、《生命是个奇迹》(Life Is a Miracle,2004)、《给我承诺》(Promise Me This,2007)、《马拉多纳》(Maradona,2008,纪录片),此外还热衷于做演员,出演了包括《神秘旅行》(Secret Journey,2006)、《克格勃无间事件》(Farewell,2009)在内的近十部电影;杜桑·马卡维耶夫(Dusan Makavejev)在21世纪没有拍摄新片;高兰·帕斯卡杰维奇(Goran Paskaljevic)使用国际投资拍摄了《哈里如何变成一棵树》(How Harry Became a Tree,2001)、《乐天派》(The Optimists,2006)等影片;泽利米尔·泽林克(Zelimir Zilnik)也拍摄了五部新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