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高度集权的传统计划体制的束缚，向市场经济转轨，是原社会主义各国走向现代化的必由之路。在总结历史和现实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前苏联、东欧国家及中国纷纷选择了市场取向的改革。所不同的是，这些国家选择了两种不同的体制转轨方式。一是以俄罗斯和波兰等为代表，采取了激进改革方式；一是以中国、越南和匈牙利等为代表，采取了渐进改革方式。激进改革与渐进改革，孰优孰劣，围绕这一问题，20多年来国内外学者展开了广泛的、激烈的、持久的争论。转轨初期，激进改革派的观点占了上风。20世纪90年代中期，鉴于苏东国家尤其是俄罗斯激进改革所招致的巨大损失和中国渐进改革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渐进式改革道路得到了更多人的肯定。而90年代中期以后，前苏联、东欧国家经济的逐渐复苏又动摇了“渐进式改革方式优于激进式改革方式”的结论。两种改革方式的优劣，成为横亘在人们面前的一道难题，亟须破解。 一、不同的价值判断 对激进改革与渐进改革优劣问题的回答，国内外经济学界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派赞成激进改革，另一派赞成渐进改革。持激进改革观点的主要有萨克斯、胡永泰、杨小凯、张五常、科尔奈等，持渐进改革观点的主要有斯蒂格利茨、诺顿、许成钢、林毅夫、华民等。 那些偏好于激进改革的人们时常对渐进改革提出这样的批评：(1)经济体制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有机体，零打碎敲式的改革难以奏效。渐进改革的局部性及其边际改革的特征，不仅会导致社会机能的失调，而且还会产生“边际改革生产率递减”的现象。(2)由于旧体制是缺乏效率的，若采取“分步走”的方法向新体制过渡，每走一步时经济都仍然是处在“次优”的状态中，每一步的结果很可能离效率最优状态不是更近，而是更远。(3)渐进改革从易到难、缓慢推进的操作方法，给日后的改革留下了众多的难题。而且，每一次小的调整，都不必然使下一步改革更容易，而且很可能更难。(4)新旧体制并存，会加剧经济扭曲，使经济长期处于无效率的状态。(5)由于缺乏明确的、始终如一的战略，渐进改革经常处于停顿的状态，甚至出现旧体制的复归。正是基于以上几点，激进改革的拥护者认为，尽管渐进改革是一种平缓的改革方式，但它所要付出的成本更大，而不是更小。相反，若采用剧变式方法，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将旧体制打破，按照“目标模式”的最优方式重新构造经济体制，在最初阶段上改革成本可能要大些，甚至引起一定的社会动荡，但由于能使经济结构较快地“跃到”最优状态，避免长期信号扭曲、资源配置无效率所造成的损失，总的说来成本要小些。换句话说，“创世纪”式的激进改革，或许在短期内会付出高昂的代价，造成经济“休克”，但长痛不如短痛，跨过“眼泪之谷”后，就会获取高额的收益回报，相对成本反而更小。[1](P194) 渐进改革的偏好者则得出了与之相反的结论。他们对激进改革的批评如下：(1)激进改革方案至少隐含着这样三个重要假设：一是最优目标、方案、步骤是已知的，不存在严重的信息问题和知识问题；二是生活在不同社会、文化、历史条件中的人都是追求私利最大的，会普遍反对集权体制，认同并接受自由市场经济；三是利益分配与体制转换无关，社会是稳定的。然而，这些假设本身恰恰是严重违背事实的，建立在这样假设基础上的理论推导自然难以令人信服。(2)由于激进改革是从破坏旧体制开始的，这必然会造成对已有生产力的巨大破坏，国民产出急剧下降，因而其初始的改革成本是非常之高的。而且较高改革成本的支付决不会是一次性的，因为即便是再激进的改革方案，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体制变迁的设计、谈判、签约、磨合，建立起完美的市场经济。在这个或长或短的过渡期内，由于等待、判断、实施的过程，整个经济体系的产出能力会下降到相当低的水平。(3)没有理由认为激进改革进程一定能够顺利地展开，由于它对公众利益的损害和权力、利益再分配过于剧烈，必然引起巨大的社会摩擦和冲突，一旦超过社会的承受能力，同样会造成改革过程中断，退回改革前体制，或爆发战争而使改革夭折。相比之下，渐进改革要比激进改革优越许多，因为尽管全国范围的改革总有进度的先后不同，同一时点上多种改革形式并存，但这种看似无序的改革状态，却生长出一种降低改革成本、使改革收益累积性扩散放大的“乘数——加速度”机制。渐进改革的每一步都发生在旧体制危机最甚、机会成本最低和收益最高的场合，通常情况下，每一步改革都是收益大于成本的。它使收益一开始就累积性地增加，并使成本分摊在一个更长的时段里，及时向受损者提供补偿，使社会成员获取更大实惠，提高了公众对改革的承受能力。同时，作为改革者的政府也会因改革成功而获得更加广泛的社会支持，最终使改革成为一种不可逆的历史趋势。无疑，渐进改革是一种成本小、收益大的改革方式，它突出的优点是“积小胜为大胜、化大震为小震”。 以上两种观点在一定意义上，对激进与渐进改革方式的批评也切中要害，但分析问题的视角和方法是有局限的，往往从激进与渐进改革方式的特点入手进行对比，用一种改革方式的长处去对比另一种改革方式的短处，陷入抽象的理论推导，结论自然有失偏颇。对激进与渐进改革方式优劣的判断，应该遵循经济学“范式”的要求，运用经济学的分析方法进行分析。下面尝试从“成本—收益”及约束条件两个角度对两种改革方式的优劣展开分析论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