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雪铁龙汽车,黄绫套子的《太上感应篇》,射出赤光和绿焰的霓虹灯广告,黄包车上高翘的白腿,在丝绸市场和公债市场斗法的买办金融家和民族资本家,双桥镇上颈间围着一条红布的暴动农民,潮水般涌出车间的裕华丝厂的罢工女工……电视剧《子夜》就是通过这一幅幅或波澜壮阔或光怪陆离的画面,勾勒出了1930年中国的时代面影。片头用画外音反复解释:子夜是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的深夜。这就是说,当时的中国正处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代,而同时也宣告了鲜红的朝日即将在地平线上升起。 十四集电视连续剧《子夜》是根据中国文化界的巨人茅盾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原著三十五万字,分十九章,每章一般又分为三、四个或长或短的场面,整部作品看来就象一部层次分明的大型电影剪辑。小说结构复杂而缜密,情节曲折而生动,主线与支线相织,伏笔与渲染并用,塑造了七十多个性格各异的人物。小说的上述特色为电视剧的改编提供了良好的文本基础,但同时也给编创人员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再现六十余年前中国社会的不同侧面,在荧屏上塑造那个大时代的众生相,对于今天的电视工作者来说确非易事。 导演史践凡、奚佩兰夫妇是两位严肃执着的电视艺术家,曾在《鲁迅》、《一二·九风云》、《女记者画外音》、《冻土带》等电视剧中崭露他们的才华。在商品化大潮的冲击和淡化生活,淡化意识形态等思潮的干扰下,他们一直保持着比较清醒的头脑,创作也一直贴近时代,贴近观众,因而荣获了多种奖励。他们联袂执导电视剧《子夜》,跟他们长期以来的艺术选择是一致的。正如同《子夜》的原著存在着难以完全避免的历史局限性一样,同名电视剧也有一些艺术上的败笔,如对知识份子群象的塑造显得相对肤浅,个别服装道具的使用失真,但编导和剧组全体人员对弘扬革命文艺所表现出来的可贵政治热情,对表现历史题材的谨严态度,对影视新人的大胆启用和大力扶植,在当前都是很值得提倡的。 茅盾的《子夜》是一部政治倾向十分鲜明的作品,因此批评者的立场不同,对这部作品也作出了迥然不同的评价。在国内,有人认为它是中国新文艺的永恒的碑碣,也有人说它是“主题先行”,要全盘否定所谓“茅盾模式”。在海外,有人认为它“是中国现代第一部伟大的作品,它的意义和作用至今仍未丝毫衰减”,也有人认为它“漫画化了上海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真正伟大的作家对褒贬他的言论是并不在意的,茅盾亦然。他十分赞赏法国作家巴比塞的观点:“和现实人生脱离关系的悬空文学现在已成为死的东西,现代活文学一定是附着于现实人生的,以促进眼前的人生为目的的。”我想,正是这种能凭借广博的人生经验从宽广的角度观察、描写了社会的作家,正是这种能抓住重大题材反映政治风云、时代潮汐、社会变迁的作家,正是这种关心国家前途、人民命运而不是虚悬极境、逃避人生的作家,他们在不追求个人不朽的过程中却获得了永恒。电视剧《子夜》把中国第一部写实主义的成功的长篇小说普及到亿万观众中间,帮助读过原著和没接触过原著的人们真切地看到了中国左翼文艺运动的实绩,了解了茅盾跟中华民族解放事业溶为一体的战斗生涯,是对茅盾诞生一百周年的厚重的献礼。茅盾将因此活在更多的读者和观众心里。米兰·昆德拉说得好:不朽,就是一个人活在从来不认识他的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