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3969/j.issn 1007-6522.2011.05.003 中图分类号:J9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6522(2011)05-0027-14 当新纪元第二个十年伊始的钟声敲响,在“百亿业绩”的背面,中国电影产业化的进程似乎单向性、偏执性地专注于GDP的增长,而无暇顾及电影的人文意涵、核心价值及其美学维度,竟令人惊诧地呈现出某些带负面性的文化“裂变”迹象。突出的问题在于市场严重失序、人文原创性匮乏以及大片的文化贫血症。如何面对“后百亿时代”新一轮的文化挑战,如何在文化安全的意义上提升电影产业的核心竞争力,这是需要我们作出深刻反思的。 反思之一:拿什么来唤醒我们电影市场的自律性? 中国电影在入世后,遵循WTO所例行的国际规范与准则,开始一步步尝试着如何促成文化与资本结盟。2003年,新一轮电影产业改革启动,这是在电影市场生与死的临界点上做出的重要抉择。 转瞬七八年过去,我国电影市场日渐兴旺繁荣,电影产业发展的势头十分迅猛。中国电影产业产值从2002年不足10亿,到2009年达到62亿,再到2010年更是首度突破了100亿票房大关,较前一年增长63.9%。八年来全国城市票房增长了十倍,年均增幅超过35%。这一系列优异的业绩,标志着我国电影产业持续保持着跨越式发展的良好态势,呈现出一派蓬蓬勃勃的盛世气象。 但是,当下市场严重失序,它逐步形成了一种“市场金本位”的定势。“金”者,即货币之谓也。作为一种数值,它累积为资本,并透过市场运营而促使电影产业增值。所谓“市场金本位”,就像“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所强化的无疑正是一种将电影创作紧紧捆绑在以卖点“吸金”的思维定式上,而“吸金”的思维定势则代替了文化的主体性以及艺术的创新与智慧,开启了一种唯GDP至上的市场方向,在电影产业黄金指数的背后,所遮蔽的则是电影产品的低俗、弱智和文化贫困。 值得注意的是,在电影市场上,用货币来营销的并非物质产品,而是一种包含着精神本源性的电影产品,因此,它具有经济与文化的双重意义。那么,当今在我们取得了“百亿业绩”的市场上,文化与资本博弈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它标示着中国电影产业初步形成了一定的经济实力、一定的产业规模,并培养了观影者某种思维与欣赏的习惯定势,因而显得十分牛气。不可忽略的是,这股牛气唤醒并促使资本将“吸金”增值作为第一本能而日趋膨胀,竟剥离了电影的精神本源性及其文化的本色。其突出的表征就是,“唯GDP至上论”在市场营销中风行一时。GDP作为一种“金色诱惑”,它与“娱乐性”的无边泛滥相为唱和,随之,我们电影市场的生态环境乃因追逐利润的最大化而丧失了对文化的虔敬之心。在“泛娱乐化”鼓噪的潮水里,文化的自律性竟遭到割裂与肢解,渐渐导致原创匮乏而文化品位低下。于是,当下的电影市场乃陷落于一种“自在的存在”,而不是“自为的存在”之处境,只能被认定是一种粗放型的电影市场。 那么,究竟何谓市场“自为的存在”,什么是市场的自律性? 自律性(autonomy)这个概念,其本义在希腊语中是“自身”加“法则”的意思。市场的自律性肯定了它自身是电影产业的终端,它必需自觉地遵循为营销电影产品所应遵循的“法则”,即凸显电影产品的精神本源性,彰显其以文化为内核的主体价值。依据这一“法则”,衡量市场的自律性就有了两个坐标:一个坐标是可作量化的GDP产值,它所侧重的是电影产业所实现的经济指标,离开GDP产值的增长,我们电影产业的再生产将难以为继,尽管它是十分重要的,但它却并不具有文化主导性的意义;另一个坐标是,不可作量化的文化软实力,即诉诸道德、情操与精神价值的文化启迪意义,它在精神的本源性上决定着市场发展的方向及其终极意义,其重要性在于文化恰恰是电影产业的灵魂之所系,离开文化的主导性及其核心价值,我们具有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电影市场的性质与品格则势将遭到瓦解或颠覆。忽略或背离这两个互为因果的坐标,必将丧失电影市场作为“自为的存在”的意义,便只能以“自在的存在”而缓缓地爬行。 毫无疑义,电影市场是维系我们电影产业生存的第一线。作为一种“自在的存在”,实际上它仍然是由某些院线发行人即“操盘手”来实施控制的。问题之症结在于,这些“操盘手”是否真懂得文化,并对文化持有一种虔敬之心。他们代表的其实是资本,其立足点往往是单向性、偏执性地为资本增值、为产业做强服务的。用老百姓的大实话来说,时下的市场既牛气且霸道,眼睛总是向上翻的,它本能地嫌贫而尊富,欺小而媚霸,在吸金增值的名义下,除了功利性的“吸金”考量,却并不关注院线自身在文化建树上的自为意义。在这里,显然存在着一条在当下市场上约定俗成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即所谓“周末末位淘汰”制。什么意思?指的是,一部排入档期的影片,上片三两天,若是票房不佳就会自动被无情地“淘汰”出局,甚至还会被人奚落为“二日游”或“三日游”。事实上,有些很有文化价值与审美创意的影片,单单出于营销资本微薄,制片单位既穷又小,往往就很难做出有声势的市场宣传营销,很难实现“周末”几天即快速火爆的“潜规则”,于是只能悄无声息地下线而被排挤出市场之外(也即被剥夺了市场生存的权利)。 不妨先来说“嫌贫而欺小”,如年轻女性导演戴玮的《西藏往事》前不久仅在院线“三日游”便下线,再如《云下的日子》、《百合》、《炫舞天鹅》等新片,或仅作“一日游”、“二日游”便转瞬下线消失。再来看《惊沙》,这是第一部“揭秘”历史、正面表现西路红军长征“突围”的悲壮史诗,热情讴歌了红军以血肉搏击、死战不屈、绝地突围的历史壮举,其戈壁惊沙的殁酷而惨烈的战争大场面,绝不亚于任何大片。但在三月中旬上片,所排映的时段全在上午或中午,黄金时段根本就轮不上它。于是便无奈地匆匆下线,令人不禁感叹市场炎凉。而《圣地额济纳》谱写的则是蒙古族人民为支持祖国的航天事业,竟以艰苦卓绝的大迁徙,做出了令世人震惊的重大牺牲,终于将美丽的草原变成了中国第一个运载火箭的发射场,该片的史诗气派可谓惊天地而泣鬼神,但好不容易被排进了市场档期,而所排映的时段也为“冷场”次而非“热场”次,同样也被冷落地淘汰出局。再看第六代青年导演刘杰的“法制三部曲”:《马背上的法庭》、《碧罗雪山》和《透析》,它们在海外国际电影节上曾先后多次获得奖项与盛誉,如《碧罗雪山》还曾在去年6月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一举赢得“金爵奖”评委会大奖、最佳导演奖等四项奖的殊荣,但却到今年3月才得到某家院线的青睐而排进“点映档”试片,只是放映数场下来所得却还不足一万元的票房。尽管有了“点映档”,但是,迄今该片却仍然未能获得较多大城市院线的支持与接纳,其处境何其惨淡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