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作为中国当代最有名的导演之一,由其执导的电影有着鲜明的东方特色,这也是他被西方电影节评委肯定的重要原因。从他作为摄影师的《黄土地》开始,画面就有着独特的冲击力。他执导的第一部电影《红高粱》延续了画面及内容的东方特色,且获多项大奖,奠定了他在世界电影史上的大师地位。之后,张艺谋几乎每两年就要推出一部电影,几乎每部都获多项大奖,但随之而来的争议也一直伴随着他的电影生涯。他的电影为什么频获西方的垂青?国内对他的电影为什么总是毁大于誉?分析其内在的原因,有利于看清张艺谋及其他中国导演成功的秘密及深层的心理动机。或者,这样的分析也有助于中国电影向更人性化的方向发展。 一 张艺谋的电影意象:黄色和红色 张艺谋的电影有着极其精美的画面,这和他的摄影师出身有直接的关系。让他一举成名的即是《黄土地》这部获得多项国际大奖的电影,张艺谋正是该片的摄影师,其中仅摄影一项就获得了三个国际国内大奖。① 《黄土地》讲述一个八路军的文艺战士顾青到陕北的乡间去采集民歌的故事,这部电影基本代表了张艺谋早期电影的思想和风格。特别是摄影,每一个画面都独具特色。张艺谋选择“黄土地”作为构图当中的主体部分,土地的黄色成为表现的重点因素。为了突出黄色的效果,他使用了各种手法,比如借助傍晚和早晨的黄色光线,或者夜晚的油灯光。在黄色不足的时候,干脆使用黄色滤镜。这样,电影画面呈现出大块浓重的色调,突出了西北黄土高原的壮观,既有民族色彩,又有浓郁的西方油画的风采。 张艺谋有意识地通过画面图形的构成关系来强化形象的某些特征。《黄土地》的构图即有一种让人震惊的美。影片构图时常常把地平线勾勒在画面的上方,以至大块的黄土地占据画面3/4的比例甚至更多,而天空只是一线;或者相反,天空占了大部分,大地只是一线,构景独特而壮观。 为了较好地表现土地的沉重博大以及土地和人的关系,《黄土地》更是运用了一种极端的比例关系。影片在近镜头表现人的时候,人常常被挤在画面的一个角落,或被大片的天空压迫在最下方,或被大地挤进那一线天空里,表现出一种极端压抑的美。窑洞里的画面也都是阴暗的,人物很多时候只是一个轮廓,或者是背光的剪影,画面极富油画感。且表现人物时很少用常规的水平视角,而是多用俯拍或仰拍营造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颜色方面有一个特殊的亮点,即影片中14岁的女主人公翠巧总是穿着那一件大红的棉袄。这个不变的红棉袄一方面说明农民的穷困,常年只有一件棉衣;另一方面,这个红色正是典型的张艺谋风格,成为之后张艺谋不断地用来突出主题的红色意象。此处的红色代表着农民穷困的生活中另一片天地:这个美丽而淳朴的乡村少女,在那团红色中显示着生命的鲜活和无穷的魅力。红色还代表她对自由爱情的强烈渴望。此片精美的画面和内涵深刻的象征代表着张艺谋在构图方面最早的成功。 东方的民俗色彩正是大红大绿,张艺谋导演的第一部电影《红高粱》转向全面的红色。整个事件都发生在红高粱地中,漫无边际的红高粱散发出无穷的生命气息,波涛般随风荡漾的凝重的火红代表着中国北方大地的极致之美。然后是大红的一切:红衣服,红盖头,红轿子,红高粱地,连飞扬的尘土都是红色的。这是因为在摄影技术上,张艺谋在《红高粱》中从头到尾使用了红色滤镜。画面构图非常精美,经常是傍晚无边无际的高粱地上方是一轮火红的太阳,给人以视觉的震撼。《红高粱》的女主角九儿为了自由和爱情敢爱敢恨且同生共死的个性,也是与影片的主题红色一脉相承的。张艺谋在该片中还使用了其他的民族化道具,中国北方日常生活和民俗中的东西被他密集地穿插其中。唢呐、花轿、土坯房、高粱地、酒篓、剪纸、年画、肚兜、肥棉裤等赋予了影片以浓郁的东方风采。 之后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同样大量使用了红色滤镜,并借红色来突出主题。房檐下和室内的众多红灯笼映出一个红色的世界,表面代表着喜庆的颜色,实际上这次的红色无关生命力和光明,而是代表着一种黑暗的控制力量,即封建家庭中男权的绝对控制力量,及女性在长期的封建压迫下的异化。女人们,嫁给一个男人的四个女人,则异化到只是为了争得男人的宠爱,具体表现在电影中就是争得自己的院子点起大红灯笼的机会,它意味着象征权力的男人会光临且与她共度良宵。于是,红色成为一夫多妻制下的封建家族中女人的悲剧命运的象征。颂莲进入了这个大家庭,也加入对大红灯笼的争夺,并为此费尽心思,大红灯笼成为她人生的唯一意义,直至害死了其他两个女人,最后自己也在严重刺激下精神失常。但是,三个女人毁灭之后,又一个年轻的姨太太进了门,在一片红色中又开始了另一轮女人的悲剧。 其他的电影如《菊豆》、《我的父亲母亲》,直到最近几年的娱乐大片《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等都有着画面精美,色彩浓郁的特点,这些都可算是张艺谋构图理念中的民族色彩的体现。可以说,不管主题、深刻性及人们的评价如何,张艺谋的电影画面都极其完美且极富民族色彩,这在所有的中国导演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二 意象的背后:落后的东方与后殖民 尽管张艺谋的电影一直保持画面的精美,但从1996年的《菊豆》开始,颜色和主题即渐渐分离,精美的画面成为纯粹为了实现视觉美的场景设置。到后来的商业电影,更成为铺排场面的道具,与主题完全分离。 《菊豆》根据当代著名作家刘恒的小说《伏羲伏羲》改编而成,小说中事件发生的地点是太行山区,而电影中换成了封闭的小染坊。张艺谋做出如此变更的意图大概在于要运用造型空间一切可以调动的元素来创造意境,很符合他善用色彩的构图风格,红色仍然是频繁使用的颜色。在《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红色变成了压抑的力量,但《菊豆》中的红色则让人感觉是与内容无关的美丽外壳,因为红色既不是压抑性的颜色,也与生命力无关,只是一种鲜艳的视觉效果。1995年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更能体现这种色彩和主题的分离。《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还是大块的红色,无论是老上海还是小岛上的风光,都是红色,像《红高粱》一样的东方化和美轮美奂。但与主题已经完全无关,甚至无形中成了对杀戮的美化。尽管《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上映后人们对其褒贬不一,但仍然凭借其精美的构图和高饱和度的色调、别出心裁的灯光运用,获得了1995年法国第4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技术奖,且入围奥斯卡最佳摄影奖提名。这意味着张艺谋此时基本依靠技术取胜。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反映了旧上海的腐糜和黑暗,即对落后中国的少数畸形发展区的人性扭曲的展示:没有一点道德和人性,只是利益化的杀戮。那么,张艺谋到底在表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