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影评人奖”评委通常对于陌生导演的处女作要求是比较挑剔的,因为一部电影难以体现个性风格,而且中外影坛上的“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杳然”的例子也不鲜见。然而,在几乎对《赢家》及其主创人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看完该片,大家却无不报以热烈掌声,并慎重地将名不见经传的新人霍建起与谢飞一起评为本年度“最佳导演”,这个事实本身也能说明《赢家》的确不同凡响。 作为一部通过残疾人生活弘扬时代精神的主旋律作品,《赢家》画面优美,剧本不俗,电影语言舒缓流畅,演员表演也很出色——处处折射出导演综合把握艺术创作规律的精湛功力。残疾人题材一般易落入一味表现其生活坎坷,事业辉煌的程式化窠臼;创作者刻意渲染、拚命煽情的结果,每每不是使人物形象显得苍白虚假,便是让人感到矫揉造作(我们以往看到的这类影视片大抵不免此俗)。《赢家》则独辟蹊径,把主人公常平身残志坚,在体育场上拚搏争胜的业绩置于故事背景,主要着力于展示他在与陆小扬感情经历上所迸发出来的那种追寻健全人感觉的价值取向与执著精神,以此挖掘他性格、人格上的阳刚之美。尤为难得的是,导演揭示这种人格美的总体艺术手法是抒情的,写意的,犹如一首清新、委婉的诗,深深拨动了观众的心弦。这正是《赢家》的魅力所在。 从结构上看,影片一开始自常平飞身为少女陆小扬追赶肇事“面的”起,就精心构思了一个贯穿于始末、且极富韵味的悬念:她如何发现心目中的英雄其实是个装着假肢的残疾者?后来餐厅里的两次聚会,常平代替陆之男友大鹏为她家换煤气罐,陆母从广播中听到常平演讲后的疑虑,老教练怕干扰训练给陆打电话,大鹏去体育馆震惊地看见常平半截裤腿是空荡荡的,直到陆小扬最后看了报纸赶往残疾人运动会现场……整个剧情都围绕着这一紧抓人心的线索展开。几次起伏均有新意,起的突兀,伏的自然,既避免了平铺直叙的枯躁,又淋漓尽致地描绘了人物内在思想感情的微妙变化。从而体现出导演蓄意探索创新的艺术资质和审美情趣。 试看“背煤气罐上高楼”:当常平强忍疼痛,以极大的毅力一层一层往上挪步时,毫无察觉的陆小扬跑在前面欢快地边絮叨,边引路,根本没发现他一条腿装着假肢;进屋后,面对世故的陆母那不冷不热的款待与问话,常平局促不安,稍坐了片刻便趔趄着辞别而去——这场戏给人以真实、生动、鲜明之感,含蓄而隽永地展示了常平不服输、不低头、勇于与命运抗争的坚强意志,同时也流露出他内心深处因无法回避假肢而带来的隐痛、矛盾与无奈……笔墨不多,悬念不断,拍得很感人,可谓落笔惊鸿,妙不可言。 形式是美的存在方式。或许由于美工师出身的原因,霍建起特别注重调动一切艺术手段来深化影片的意境。为了使主人公的人格美展示得更充分,全片采用明快、流畅中不失沉稳的风格,镜头运用娴熟自如,节奏张弛有度,音响处理也恰到好处;反映人物踉跄时的摇晃感,以及画面的光影、色彩基调,都掌握得相当有分寸;运动场上的热烈氛围,小餐厅里的恬静温馨,乃至人力车上一块小小玻璃对喧闹街市的快速掠影等等,也使人感到意境无穷。这些艺术魅力,显然得益于导演丰厚的生活积累和艺术敏锐性。 值得称道的另一艺术特色,是《赢家》对形式美因素的关注始终附丽于人物心理活动的刻划,在故事启承转合之中未露斧凿痕迹。譬如大鹏因女友对他冷落去找常平理论,导演用一组意味深长的长镜头加以描绘:在又宽又长的训练房跑道上,大鹏蓦然遇到了丢掉假肢迎面走来的“情敌”。常平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室内久久回响,随着距离的缩短,其身影也越来越大。大鹏惊愕之余,终于省悟了:对方之所以能磁石般深深吸引着陆小扬,正是因为他身上凝聚着自己这个健康人远不具备的强大的精神力量……于是,除了万千感慨和由衷祝福外,他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这组镜头自然贴切,使观众在获得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力的同时,还品味到难以言喻的内蕴,同样饶有“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趣。 当然,影片交待常平“因打仗负伤而截肢”,似有点语焉不详(其实不在战场上致残同样可表现残疾人明亮健康的人格美)。另外结尾处他与陆小扬默默相对好久的场面,本可留有更大的回味、思索的余地,如今也略显冗长,过于冷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