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是今年首部被“炒作”的国产影片。该片在拍摄期间就已有过不少媒体的推介,所得印象很让人担心会搞成一部“杂烩”。看后觉得尚差强人意,但其不足也是很明显的。 《兰陵王》讲述的是远古时期中国南方某部族在生存斗争中的关于人与面具的神话故事,试图在一幅原始民俗生活图卷里演绎一点关于人性和人类生存的理性思考。但由于编导者自身对所要表现的哲念的体悟把握不够,使得这种思考仅止于人被面具的“异化”,而未能也无法揭示出这种“异化”的根源,因而使这个故事影材失却了它本可以达到的深度。 兰陵是凤雀部落女首领之子,因长得英俊,成人后首次统兵与宿仇黑鹰部落交战时,被敌酋讥为“不是男人”而不与之战。后战事再起,母亲不得已而命他人统兵拒敌,兰陵羞愤出奔。待其回寨,族人已战败,寨破人亡,母亲也因为使寨中男人免被杀戮而身受凌辱。兰陵悲绝投潭,却在潭底发现一狞厉的面具。兰陵求母亲伐神木为料,制成一副狞恶的面具。兰陵戴上面具出征,所向披靡,一战即胜,但却再也摘不下面具,失却理性,杀俘虏,伤恋人,甚至要强暴自己的母亲,几乎成了凶残的野兽。后母亲祈神为他除下了面具,但其心智仍为面具所控。母亲献出生命血祭面具,才使兰陵恢复了本性。 影片的关键自然在人与面具的关系,但它被处理成几乎完全是外化的、单向的简单关系,这就大大削弱了其思辨价值。影片前面部分,在兰陵戴上面具前一再展示的是他的善良、不成熟,不够男子气的英俊(这竟然成为不能与敌作战的理由也够离奇),在投潭前他照水撕扯自己的脸想使自己变得可怕,重点也仅在脸上,而其内心并无多少凶残嗜血的渴望。戴上面具后简单的突变,抹去了人物内心对“异化”的感应,将恶全归于神秘邪恶的外力,未免失之浅薄,这是编导在对故事内涵把握上的迷失。 巧的是同期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播放了美国影片《化身博士》。正直善良的医生杰克致力一种将人性中善恶分离并控制的药物的研究,并在动物实验中获成功。为证实药在人身上的作用,杰克服下了释放恶性的药,果然变成了一个凶残邪恶的人,自名为海德博士。药是成功的,但在一次次的恶行之后,善良的杰克身上的私欲恶念被诱发膨胀了。在他停止试验后,即使不喝造恶的药水,他也会控制不住体内的恶念,变成海德,而且渐渐连解药都不起什么作用了。善良的杰克在痛苦矛盾的自我斗争中终于败给海德,最终在作恶后被击毙。与《兰陵王》不同,这里的“异化”的根源,是人自身的私欲恶念。它警示人类必须自戒自律才能免于自毁。 《兰陵王》在主旨把握上的失迷,也体现在影片结构和摄影等方面的无数和不当。兰陵戴上面具前的片段似是被一些一般化甚至俗恶的情节、细节凌乱地拼凑而成的,有的地方实在太过拙劣。如兰陵不战而败后,母亲举行仪式,为裸伏的兰陵在臀部纹刺部族徽志时,他竟忍不住放了个屁,引起众人哄笑,被母亲在屁股上打了一掌。这个细节和其它许多细节都不过意在说明兰陵是个不成熟的俊美少男,但令人不解的是,编导何至技穷到非要用一个屁来表现这一点,而不惜让它的低级庸俗的“幽默”去破坏力图营造的影片整体上的神秘悲壮的氛围?而对兰陵为面具所控过程的过于简单的处理是影片最薄弱粗糙,也是最致命的失误。后部为兰陵除却面具的情节,则因缺乏节奏和人物心理的变化发展流于一般性的过程叙述而显得冗长。 影片在挑选演员上也有不当。杨丽萍是著名青年舞蹈家,其身材条件和给观众的一惯的舞台形象的印象,对于饰演一位母系社会部落的首领、一位母亲,是不很合适的。应当是更为丰满高大一些,更富母性征质的演员更为合适,这是一。对于这一“先天”的不足,编导在片中不仅未能运用多种电影艺术手段予以弥补,反而在不经意间给这本不十分协调的母子关系制造“裂痕”。如,母亲死后,遗体被安放在山顶祭台上。兰陵沿盘旋的山道一步一叩直到装殓好的母亲遗体前,抚尸痛哭。依常理,如不拍一场葬仪,母亲的戏至此为止也罢,可莫明其妙的是在片末竟会让兰陵独自一人肩扛母亲的尸体走向远方,编导想弄出点自己也闹不明白的“深沉”留给观众,实际上不仅违礼悖俗,也使二人关系更像恋人而不是母子。二,既选了舞蹈家来演,必然是想借助其舞蹈演艺。而这一点恰是影片不一定必需的。如片中杨丽萍的灵动的手舞,显然绝非原始舞蹈的语汇,而母亲受辱后伏地挣扎的一段,更是夸张的舞台表演动作,只会破坏电影的真实感。 编导在艺术感觉、思辨能力和知识修养上的不足,使《兰陵王》空具一副貌似神秘厚重的外表,却掩不住内里的浅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