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612x(2010)04-0101-06 中国独立电影的出现,需要追溯到1990年,其标志可以用两部作品的出现来证实。其一是《流浪北京》,其二是《妈妈》。前者是一部纪录片,这部片子1990年做完,1991年参展香港国际电影节并由此走向日本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后者则是一部剧情片,同样完成于1990年,并获得1990年法国南特三大洲电影节评委会奖和公众奖。1991年,这两部电影的导演吴文光和张元曾与一帮朋友汇聚于张元的家里,讨论“独立制作”的概念和涵义。按照其中的参与者之一的回忆,他们是这样来理解“独立”的:“独立的概念实际就两条,一条是独立操作,一条是独立思想。我要表达的东西不受他人干扰,但你要想做到这一点,你必须独立操作,不好拿别人的钱。”[1]这大概可以算作是国内第一次对“独立制作”的非公开讨论。这些人之所以聚集起来讨论何谓“独立制片”,大致应该源于在一年之前的法国南特,张元第一次听到自己被称为“独立导演”所受到的震惊。[2]117从这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私人聚会可以看出,那一带来“震惊”感的“独立导演”的标签在这些日后从事影片拍摄制作的年轻人身上产生了一种催化剂作用,他们开始思考“独立”在自己的社会语境里所应具有的涵义,并试图以此确立起自己的“独特”身份。 但是,我们需要追问的是,张元以及同时出现的其他一些导演为什么会被称为“独立导演”。这就需要讨论中国电影体制的问题,相对于美国独立电影首先是一种经济现象,中国独立电影与中国经济制度及其变迁的关系更为密切。 一、体制外,地下电影,主动性 顾峥在他的博士论文《当代中国独立电影史论》中,在独立电影这一说法前加上了“体制外”三个字,即“体制外独立电影”。他认为,“体制外”独立电影是“九十年代才开始出现的一种电影事实。常规制片体系与电影审查制度以外制作的、以个人集资或者凭借欧洲文化基金会等资金资助拍摄的低成本故事片,这批影片也被传媒和大家约定俗称为‘地下电影’”。这些电影之所以“被禁”而成为“地下电影”,是“由于在没有送交国家电影局审查或者在没有被通过的情况下就送出国外参加比赛,从而不能获得国内公映的权利”。随后,顾峥以1994年广电部《关于不得支持、协助张元等人拍摄影视片及后期加工的通知》对七名导演私自参加鹿特丹电影节举办的中国电影专题展一事予以处罚的所谓“七君子事件”,作为中国“体制外独立电影”的确实存在的另类明证。[3]4-7 很显然,这一事件不仅说明当代中国“独立电影”与体制存在着的紧张关系,而且也说明这些独立电影与国际电影文化圈尤其是国际电影节之间存在着的耐人寻味的复杂的“指认与询唤”[4]关系。 另一方面,“七君子事件”以及其它关于禁片的情况,[3]8-10也说明了这些“体制外独立电影”的出现具有一定程度的被动性。这一被动性牵涉到的,首先是1990年之后中国电影体制及电影市场变化的客观现实。这些被视为“第六代”的预备电影人,在已然跨出校门之际,“多数已难以在国家的统一分配中直接进入封闭的电影制作业,少数幸运者,也极为正常地面对着一个电影从业者必须经历的由摄制组场记而副导演而导演的六年到十年以至永远的学徒和习艺期”,而且,即使最终有了拍片机会,“获得国家资金拍摄‘自己的影片’的可能性已然是零”。因此,他们“难以自甘于被弃在电影事业之外的命运”,在“以另一种方式尝试重复第五代成功经验(由边远小制片厂起步)的努力幻灭之后”,终于“加入北京流浪艺术家群落,或以制作电视片、广告、MTV为生,或在不同的摄制组打工,执著于他们对电影的梦想,并带着难以名状的焦虑,开始以影圈边缘人的身份‘流浪北京’”。[5]141-142因为被迫走向“现实的边缘”,① 这些怀揣电影梦的年轻人如果不放弃制作影片的希望,就必然要通过其它方式开始自己的电影之路。因此,“张元和他的同学王小帅共同策划了”《妈妈》这个剧本,在没有获得电影生产指标的情况下,“从私营企业筹集到很少的摄制经费开机拍摄”。[6]4这部影片虽然是在中国制片厂体系之外通过自筹资金的方式完成的,却也在1990年通过了电影局的审查,并购得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厂标而进入国内的发行系统。但是,张元却未经国家电影局同意,毅然携带自己的影片前往法国南特,出席并参赛于三大洲电影节,在电影节上得奖,继而继续辗转在若干电影节上参赛、参展,这一“国际电影节奥德赛”,也成为此后独立电影接触观众的基本模式。按照张元自己的说法,《妈妈》大概参加了100多个电影节,“几个拷贝几乎要放烂了”。[2]110张元的作品《妈妈》这种在体制外制作然后购买厂标的做法(比如,管虎1994年完成的《头发乱了》,也是通过女主角孔琳的私人关系筹措到的,最后也购买了内蒙古电影制片厂的厂标),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这些独立导演在尽力争取找到“体制”中的位置,同时也预示着这些导演只要有机会并且体制许可,就会进入体制内制作,这也与美国独立电影人的一部分既通过在边缘独立工作确立自己的声誉,同时也会与主流片厂合作的情况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