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儒家一向倡导的“仁义礼智信”,作为电视剧《走西口》所要彰显的一种民族精神,恐怕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一种客观事实。从第一集乾隆皇帝赐给“田家大院”的牌匾,以及田家祖上对于“仁义礼智信”的理解中,我们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这部电视剧的拍摄意图所在。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通过生动形象的故事将山西商人在经商过程中悟出的商道搬上荧屏,力图对这种民族精神进行合理而深刻的描写与展示。应该说,无论是导演还是编剧,他们的创作意图都相当不错,而且也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然而,如果我们更加认真地考量这部剧作,就不难发现其中还是留下了诸多的遗憾和不足之处。尽管这些艺术缺憾对于广大观众的收视热情影响甚微,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国当下电视剧制作中某些较为突出的共性问题,值得引起我们的深思。 一、情节对于人物的遮蔽 一部长达52集的长篇电视连续剧,故事情节处理得恰当与否,直接地决定着这部剧作能否吸引观众的眼球。《走西口》的编剧和导演对于这一点,很显然有着足够清醒的认识。所以,《走西口》首先吸引观众眼球的,就是那堪称丰富曲折的故事情节。具体来说,这部剧作选取了山西祁县田家大院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所在地。田家大院的少爷田耀祖因嗜赌如命被本县流氓夏三所骗,结果不仅输光了田家大院和所有的田产,而且还搭上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淑贞。由此便引发出了田耀祖之子田青到口外经商以重振祖业,并最终走上了革命道路的故事。在田青“走西口”的过程当中,编导又为他设置了重重阻碍,这其中既有土匪的追杀,又有亲人的背叛,既有昏官的公报私仇,又有小人的无端陷害……可以说,几乎每一次磨难都是对田青的一次巨大考验。在整部电视剧中,这些故事情节是那样的惊险刺激、跌宕起伏,确实紧紧攥住了观众的内心世界。难能可贵的一点是,编导居然能够将这些看似独立的故事情节有机地组织起来,并且形成了一个纷繁复杂的网络结构。活跃于剧中的人物,可谓是形成这个网络结构的关节点。而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命运遭际,则可以被看作是网络的线条。点线相互交织结合,最终形成了整个故事网络。所以,客观说来,丰富生动的故事情节,既是这部电视剧最大的看点所在,也可以被看作是作品的最成功之处。 然而,情节的生动性却并不能替代情节的深刻性。这也就是说,《走西口》在注重讲述故事的同时,却相对忽视了故事所应具备的深刻思想内涵。尤其是对于这样一部反映晋商经商之道,更准确地说是为人之道的电视剧来说,其所有情节的设置和运作,本来应该全面服务于“仁义礼智信”这一核心思想才对。在剧作中,这一思想的载体主要是田青。这样看来,田青在故事情节发展过程中的表现,才应该是《走西口》的重中之重。正因为如此,所以,怎样在主人公田青身上充分地体现“仁义礼智信”的儒家哲学,才是编导在《走西口》的拍摄过程中应该着重思考解决的棘手的问题之一。 这就必然地涉及到了如下两个层面的问题。一是人物与事件的关系,也就是谁应该在剧中占据主导地位,谁应该处于从属地位,以及双方的位置在什么条件下需要进行适当的转换,而又不露痕迹的问题。很显然,人物作为剧作的灵魂,理应充分发挥其主观能动性,从根本上主导整个事件的发展。而情节本身,却只应该是凸显人物性格的舞台。不是人物被故事牵着鼻子走,只能是故事跟随人物的心理和行为变化而发生相应的变化。当然,这并不是说,人物就一定要扭转故事的发展进程,而是说,电视剧绝对应该是以人物的塑造表现为主体的。人物形象的塑造越是成功,作品也就越能够在观众的内心深处产生某种情感的互动。但在《走西口》中,我们所看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种情况。我们发现,剧中的田青在每一次灾祸面前,总是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他虽然也力图使局面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转变,化被动为主动,但似乎总是事与愿违,甚至经常被逼入绝境之中。往往地,只有借助于对手提供的偶然良机,或者因为他人的暗中相助,他才能够摆脱种种人生的困境。一句话,关键时刻的田青,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比如,田青曾经两次被吴玉昆所害,都是因为有徐木匠和诺颜王子的及时赶到,才挽救了他的性命。“可以说一路走下来确实遭受不少磨难,但缺少的是他自己心中的主线,整个过程都是被推着走。”这样一来,事件就在无形中成为整部剧作的中心,而真正需要刻画的中心人物田青却显得单薄了许多,从而也就明显制约了电视剧的艺术生命力。 二是人物在事件中行为的可信度问题。电视剧创作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服务于大众,赢得理想的收视效果,这样,自然也就不得不考虑故事的精彩程度,考虑巧合手法的运用。俗语有云,“无巧不成书”。如果在电视剧中能够有效地运用巧合的艺术手法,就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正因为如此,所以,这同样是电视剧创作长期以来一直遵循着的不二法则。然而,在《走西口》中,虽然并不乏对于巧合手法的运用,但却总是给人以刻意人为的痕迹。而这,也就意味着人物与故事完全变成了两张皮,事件的发生或发展,不符合或者背离了人物的心理和行为逻辑。 具体来说,田青在多个事件中的情感变化就十分突兀,有牵强附会之嫌。比如,田青在得知梁满囤为了做裘家的上门女婿,居然休了田青的姐姐田丹丹之后,尚能义愤填膺,找梁满囤理论,甚至拳打脚踢不止。可是田丹丹的三言两语,却可以马上平息田青的怒火,使他放弃了报复梁满囤的念头。不仅如此,他还不计前嫌,专门去看望梁满囤的双亲。其思想变化之大,简直判若两人。关键的问题在于,本剧在表现这种迅疾变化的过程中,并没有能够刻画出田青内心的挣扎与矛盾来。尤其令人难以想象和接受的是,田青在梁家的两位老人面前,竟然还能够说出诸如“我姐姐从九岁就一直跟着你们过,是你们一手把她带大的,就这一件事,就够我田青记一辈子”的话来。与田青曾经产生过的特别愤怒相比较,这样的话语听起来也就显得太虚假,太矫情,太苍白无力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可能就是田青始终在恪守实践着“仁义礼智信”的祖训。但是,表现“仁义礼智信”的祖训,与充分地展示田青内心中的情感冲突,二者之间实际上是不存在矛盾的。在我个人的理解中,编导完全可以在充分表现田青内心冲突的同时,有效地表现出他对于祖训的坚持与恪守。而且,这样的一种艺术表现,不仅能够明显提升作品的艺术水平,而且还能够对观众产生极大的情感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