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码:1008-6552(2009)04-0049-03 作为后黑泽明时代日本影坛的代表人物,北野武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迄今为止,北野武共导演了十四部电影作品,尽管产量不算太多,但其作品题材复杂多变,导演风格也具有阶段性演进的特征。纵观其所有作品详加分析就会发现,受极简主义美学观念和禅宗简素风格影响,北野武在电影拍摄中自觉形成了节制的创作手法。节制,或者称简约,是北野武电影中最为突出的风格。 众所周知,电影是一门综合的时空艺术,涉及摄影、灯光、录音、剪辑等多种艺术元素和表现手段,是视听综合创作的表现形态。因而,它要求导演能够广泛地运用多种不同的创作手段、灵活地进行组合搭配,从而实现最佳的艺术表达效果。然而,北野武的电影采用的不是加法,而是减法,北野武自己称之为“削减的美学”,日本研究学者阿部嘉昭将它概括为“最小限度主义”,即“尽可能地削去情节的臃肿部分,抑制宏大的场面,并省去说明;同时将描写限制在最小范围,几乎只显露电影的框架”[1](47),其核心是节制的创作手法。下面,笔者分别从叙事架构、情感表达和视听风格三个方面进行具体分析。 一、叙事架构:大胆省略 北野武曾说:“当我描绘一片夏天耀眼的大海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到一个筋疲力尽的中年男人,可能是一个处于破产边缘的工厂主,在大海前想着自杀,而不会想到一家人快乐地坐在沙滩上共享午餐。或者当我描绘樱花的时候,我会想到一个来自二战的士兵坐在树下,而不是一群人在那里举行赏樱晚会。我可以说明每一个表现出来的画面,但同样重要的是,不要去说明它们。” 北野武深谙留白的艺术,所谓话说三分,意在言外。从根本上说,北野武是反故事的,表层的情节向来不是北野武重视的,“北野武的作品中彻底无视所谓娱乐片必须遵循的、诸如好看的故事、故事的高效率展开等基本点”,“剪接上大胆省略,一直省略到令故事本身将要解体的边缘”[2](36)。北野武极力简化故事背景,摒弃情节说明,其电影人物关系相对简单,通常是一组人物关系作为叙事的主线,在主人公周围设置一两个亲人、好友。《那年夏天,最宁静的海》最初的故事大纲只是两个耳聋的人抱着一个冲浪板走着,“《小奏鸣曲》之前的片子都是描写主人公的非常个人的问题,故事里的其他角色几乎都不参与,当然有主人公的朋友那样的角色,可基本上来说都是主人公一个人的世界”[3](29),《花火》里才开始出现剧中人物的家庭。北野武的影片多以情绪统帅情节,在简化背景的基础上进一步淡化情节线索,因而他能够游离出故事的因果逻辑序列,大胆地省略、跳跃,更为自由地进行自我表达。 北野武重人物状态而轻故事情节,在其电影中大量出现的暴力和行走镜头,同样是动作,北野武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加以表现。北野武对暴力场面的处理看似简单平常,缺乏基本的设计和美感,却有其独到之处。通常动作场面强调对打斗过程你来我往、拳打脚踢的详细描写,在此基础上形成具有舞蹈性的造型化、运动感和节奏变化的审美体验,如吴宇森《英雄本色》中的优雅和唯美、奥利弗·斯通《天生杀人狂》中的癫狂和震撼,北野武的动作表现逆其道而行,完全违背观众心理期待的感官快感。北野武干脆省略了动作过程的描写,暴力在不经意间发生,动作瞬间完成,暴力场面的转换非常突然,着重展示暴力的结果,通过跳跃剪接使动作干净利落。对表现动作过程的节制,只强调动作的起止状态,由此形成了北野武暴力美学的个人风格。 如果说北野武在暴力处理中表现出惜墨如金的话,那么北野武对行走的表现简直可以说是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在《玩偶》和《那年夏天,最宁静的海》中,描写松本和贡田、阿茂和女友的爱情都采用两人一起行走的方式进行表现,都是男的走在前面,女的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人物之间的情感完全通过看似平淡无奇的行走细腻地传达出来。《凶暴的男人》中,有一幕警察在马路上奔跑追捕嫌犯的场面。这段三分多钟的追逐镜头非常平实,没有撞翻水果摊,没有儿童的摇篮车,没有引发惨重的交通事故,纯粹的行走、奔跑和追逐却累积了一种异常真实的观影体验。 北野武对行走的强调是通过强制性的方式来实现的,即人物的行走占据相对长的镜头时间和影片篇幅,两个人物通常处理成一前一后、跟随的方式,一个人物时往往从画面纵深走来,多采用大景别,并结合横移、跟拍或长焦固定镜头的拍摄手法。北野武采用电影中最简单的人物关系(两人)、最简洁的动作(行走)来表现所要传达的主题,节制手法的运用可谓达到了一种境界。 二、情感表达:藏而不露 在谈及电影高下问题的时候,北野武曾有过这样的表述:“原来有意让观众哭,结果观众真的哭,这样的电影,我觉得一点品味都没有。总而言之,本来保持‘不行,我不想为这部电影流眼泪’这种态度,但结果还是要流眼泪,如果有这样的微妙的感觉的话,那部电影肯定有一定的水平。”[3](27)由此可见,北野武在坚持一种所谓的电影品位,他认为好的电影情感的表达是节制的,藏而不露的。虽然北野武在电影中展现的是一个充满暴力和绝望的悲观世界,但是在暴力的表象背后却蕴藏了沉重厚实的情感,“无赖与小孩之间荒谬纯洁的友谊,兄弟之间深沉浓重的依赖,情侣之间生死相许的忠贞,夫妻之间牺牲一切的奉献……世间所有情感的存在方式,在北野武的电影中都有体现,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含蓄得无需语言表达,却又极端得让人无法喘息”。[4](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