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02 [文献标识码]A 一、镜头①与眼睛 根据通常的观点,影视属视觉艺术范畴②。人们也习惯于把影视的构造单位“镜头”比作眼睛,因为镜头及其组织方式给人以视觉的体验。根据麦克卢汉的观点,影视镜头可以看做人的眼睛的延伸。然而镜头与眼睛在呈现方式上的差别也是显而易见的:镜头因其强大的构造能力不仅能够跨越和重组时空,还能超越单个人的视野所见,因而带来了超越肉眼呈现的自由。它不仅能记录现实,还能表现心理的真实,甚至可以虚构。电影先驱维尔托夫正是看到了镜头的强大的表达能力,把镜头称为“电影眼睛”,即比肉眼更强大的“眼睛”。 但是上述理论还是非常粗疏和浅陋的。麦克卢汉的观点非常大胆,却更像一种直观判断。我们不能忘记,镜头的呈现作为一种构造性的呈现,在有所呈现的同时也可能造成遮蔽。那么就不能排除这样一种危险,即在影视大行其道而扩展我们视野的同时,因为遮蔽而造成的失实就会混淆大众的视听。而维尔托夫所推崇的镜头表达的自由,如果没有找到这个自由借以依托和发生的根据,要么就让人觉得是任意为之,要么让人觉得空洞无谓,甚至这种未经推敲的自由本身就是相当可疑的。 我们必须对镜头作为意义产出和传播的机制的本质结构与过程取得新的洞察,才能知道镜头究竟在何种意义上使眼睛得到了延伸,才能看到镜头构造和呈现意义的根源和界限,从而为纪录活动的自由赢得保障。 纪录活动看起来并不复杂。我们可以从形式上做出如下初步描述:纪录片是作者通过镜头来看,用镜头构造这个看的如何,然后将它公布到观众眼前,让后者看镜头所看。 海德格尔曾在《逻各斯》一文中阐释过“听”③。海氏实际上把“听”阐释为人通过归属于逻各斯的运作(即存在之解蔽④)而从事的创建世界的活动的建构环节。因此他说的“听”超出了耳朵的听(听觉),而指涉人与事物交往的所有方式,当然也包括了眼睛的看。在《逻各斯》文中,海氏首先从词源学探询希腊人说的“逻各斯”从何种经验而来。经过一番考据,海氏认为逻各斯的源始意义是“置放”⑤,基于此,海氏又将听(看)阐释为对逻各斯的“置放”(即“道说”⑥)的倾听⑦。因为听以倾听逻各斯(即存在的道说)的方式归属于逻各斯,因此听本身也是一种逻各斯⑧。我们也可说听是一种属于人的解蔽的方式⑨。 海氏对逻各斯、置放和听的阐释比较复杂,笔者在此将他的理论转换和改造成一种视域理论,后者更加容易理解。 二、视域理论 (1)被保存的无蔽可以被规定为“视域”⑩。 存在本身的运作方式(即逻各斯)是从遮蔽中涌现出无蔽(11)。这种运作乃是从遮蔽之黑暗当中产生自发闪耀的光亮,此光亮照亮一块区域,此区域就是无蔽,无蔽乃自我照亮的澄明。人居于存在的解蔽运作当中,承受了无蔽的澄明,这些澄明被保存下来,使人有了视域。视域使得人的活动不是被动承受澄明,而是能从自身(即属于人的视域)中发出光亮并以此去照耀那个自身澄明的无蔽,从而能够使事物具有属于人的意义。 (2)视域照亮生存的意义场,并帮助组建世界。 人的被视域照亮的意义活动构成意义场,这个意义场的展开乃是与因被照亮而向人呈现的事物交往。视域保存着存在者在与人的交往当中显现的意义的总体,以此方式,视域帮助我们组建起自己的世界(12)。 (3)本真的听(13)(包含看)是身体(14)的存在方式。 本真的听是人置身入于澄明的无蔽当中,去承受事物的自身闪耀和涌现(即无蔽的道说),本真的听是身体的本真存在方式。身体意义的产生不依据人的明确的需要和目的,而保持在一种混沌状态。身体居留于世界而把世界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待,事物的意义是在整体当中呈现的,是非明确和不固定的。身体的意义被保存下来后也依然保持整体性、非明确性、游离性和开放性。身体机制使人在与事物交往的时候采取开放和非确定性的方式,从而将人保留在与事物的多义联系当中,也即一种意义游戏的状态。 (4)非本真的听(15)(以及看)则是话语(16)的存在方式。 话语机制不能忍受事物处于混沌和不明状态,它使人关注切近的需要和目的,将源始的整体性的身体意义拆分为明确和固定的意义单位的组合,以供人订造和使用。在创建明确和固定意义的过程中,话语机制将身体的意义游戏所昭示的可能意义转化为现实之物并加以保存。它创建的种种现实之物使人获得了确保自身生存的必要的物质基础,进而使人从自然状态提升出来,拥有了一个属于人的世界。 但话语机制创建的确定的意义使身体意义的丰富性受到损失,意义游戏所保有的游离性和开放性受到限制,意义游戏的活力也逐渐枯竭。当源始的身体意义被分解为标准化的意义单位后,身体意义就逐渐被遗忘和遮蔽了。 (5)身体视域和话语视域既相互照亮也相互遮蔽。 本真的听和非本真的听都是视域运作方式的组成部分。身体视域所照亮的身体的意义场与话语视域所照亮的话语的意义场相互提供意义的可能性,即相互照亮,但又都试图让各自的意义取向来影响、主导人与事物的交往,从而遮蔽对方。在这种斗争当中,人才进行现实化的与事物的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