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人们对于电影等以影像为主要载体的视觉语言一直有一种误解,即电影语言具有一个独立于自然语言之外的语言符号系统,被称之为电影语言。但就麦茨等研究者来说,电影并非一种语言系统。而是一种类语言的符码系统。其主要是三点,第一,它无法构造一个“言语循环”,电影是一种单向的交流;第二,它依靠一种类似性编码原则,而语言则依靠的是所指与能指间的任意的人为建立的对应关系;第三,电影不具有类似语言的双层分节的东西,即它不包含语素的分节和音素的分节结构。因而它不能被作为一种语言来研究。① 如果严格按照语言符号的分类来说,影像的确与自然语言之间有着诸多的差异,但麦茨等人将影像的表义方式与语言的表义方式对立起来的路线却又给电影符号研究带来了新的困难,那么它是如何能够形成复杂的表义系统的呢?尤其是在有声电影没有发明之前,默片时代的影像的表义功能就几乎自成系统了。如果完全将电影的表达方式排除在语言表达的模式之外,将其只是归结为一种肖似性符号的话,电影的许多特性反而变得更加模糊。 一、自然语言与影像语言之间的互译性 无论是自然语言还是电影的图像都是表义的一种方法,值得注意的是表义的过程中,它们虽然属于不同的信号系统,但却有着相似的认知渠道。因而视觉语言与自然语言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既不是简单的对立,又非完全地依赖于自然语言而存在。从现在并未完全破解的人类思维角度来看,它们二者之间存在着既相互独立又相互依存的关系。 在语言实践中我们可以发现,语言与形象之间有着某种程度上的互译性关系。即部分语言须转化为形象之后才可以更为准确地辨明其语义,而形象在思维之中又是依靠语言的逻辑关系来形成抽象的语义指向。意义既是自然语言的目的所在,同时又是画面语言进行表达的核心功能,因而二者是在语义系统之间得到的统一。自然语言与数学等抽象逻辑语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并非只有逻辑系统的存在,它在某种程度上必须借助于符号固定的所指系统才能形成语义。可以说,它是逻辑附着之物。 而视觉感知的过程最终同样也是以语义的形成为目的。如果它被视作一种语言的话,它同样地以形象作为语义形成的基础。因此,一幅图像经常可以成为语言叙述的对象而存在;一组图画同样可以被描述。一系列的心理表象则可以被描述成为一部小说——同样,一部小说也可以被还原为视觉形象——电影。电影和电视剧的剧本则可以被看做是这样一种以心理表象为共同基础的语义表达的转换方式。只不过在语言学研究中,所指除了心理表象之外,它更是“可言者”。② 这样,无论是自然语言还是图像都是通过形成心理意象来获得语义的。只不过二者对于形成心象的外在符号载体不同而已。前者是通过模糊的、习得的规定性符号来形成心象,而后者则是通过具体的、直接的方式来形成心象。 蒙太奇的叙事本来就是对于人们思维过程中心理意象的一种模仿。“蒙太奇(简言之,即影片的戏剧性展示过程)是十分准确地服从一种辩证法规律的:每个镜头都必须含有能在下个镜头中找到答案的元素(呼唤或缺席);观众身上产生的紧张心理(注意或疑问)应当由后续镜头来解决。”人们的思维过程本来就是一个不断调用记忆和现实中的各种心理意象断片(如同上演每一个镜头一样)的过程。无论是自然语言的叙述还是通过图像的叙述,在后一个过程中,是没有本质差别的。因而,其差别主要是来自于形成心理意象的能力和准确性。③我们可以看到,阅读剧本和小说与观看电影在形成语义方面并没有本质的差别。剧本和影片都会在阅读者那里得到几乎完全相同的故事。 或者说,人类的听觉信息与视觉信息之间存在着一种转化关系。比起其他的物种来说,人类的视觉信息的处理机制是最为发达的。④因而人类在视觉处理方面处在感觉处理的优先层面上。但从视觉的表达机制来看,它却难以形成最有效的沟通手段。在人类对于信息的沟通的需求无法满足的时候,依靠听觉系统的物理载体而形成的语言就成为了最主要的手段。⑤ 也许是由于人类视觉的发达,在接收过程中,听觉信息却经常需要转换为视觉信息来由大脑进行更进一步的处理。这样在听觉符号与视觉符号之间的转化就成为了人类的最重要的机制之一。于是以声音作为载体的自然语言在信息处理中却常常是以转译为图像语言来获得意义。 但当人类可以通过创造视觉图像作为传播手段的时候,图像则可能直接地摆脱语言而诉诸于大脑的处理之中,这样,图像—电影(视)的传播就成为了人类传播的重要载体。 但有两点值得我们注意:第一,自然语言的优势仍然存在,创造影像的便利性比起自然语言还是要差得多。第二,人类在拥有了声音语言之后,非视觉而直接诉诸于逻辑思维的方式成为了人类无法割舍的最重要的进化特征,成为了人类思维中最为重要的模式。因此,见不到、摸不到的事物,仍然是当今人类判断和行为的主要依据。我们也许可以称之为形而上学,但它奠定了人类思维的框架。 因此,人类思维或者说语义的形成本身就是人对于各种类型的符号综合处理的结果,单纯地设想一种符号体系作为人类思维的起点的观点都是有失偏颇的。实际上,自然语言之所以有悖于数理推演,或者说对于语言逻辑的数理推演之所以不可能像弗莱格一样得出精确的体系,原因也正在于此。用语音表达的概念总会是模糊的,因为它总是在受到语义系统自身和作为中介的形象系统的反作用和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