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中国的儿童电影是继80年代儿童电影繁荣之后的又一个硕果累累的时期,这表现在很多故事片中,如《天堂回信》、《草房子》、《杂嘴子》等获得国际和国内大奖,得到国际、国内专家和观众的好评。尽管,进入90年代后,随着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原来不太受重视的电影市场问题显露出来,并且日益严重。儿童电影的竞争机制极不完善,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但好在儿童电影因为有了国家权力的参与,比如设立专项资金扶植,并开辟学校放映专线等手段的干涉,使90年代的儿童电影保持了积极发展的态势,没有因市场的需求走向娱乐片和商业片的道路,也没有因为市场竞争的劣势而处于停止的状态,相反,20世纪90年代的儿童电影保持了中国儿童电影深刻而诗意的文艺故事片的风格,并在其文化内涵上,承载着特有的中国印记,从而成就了20世纪90年代儿童电影的辉煌。 一、执著童真的诗意建构 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习性,一种文化有一种文化的特征。不可否认,中华民族是一个“诗性的民族”,而中国文化则是一种“诗性文化”,这不仅是表现在“诗”这种文化产品在中国的文学艺术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还表现在,诗的精神已经成为主宰中国艺术的整体精神,进而,诗化的智慧和诗化的人格成为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著名艺术评论家勃纳德·贝伦森在比较西方与东方艺术时曾经指出:“我们欧洲人的艺术有着一个致命的、向着科学发展的趋向。”从这个角度看,“诗性”与“科学”应该是区别东西方民族的一个文化根性上的特征。中国人所特有的诗性的智慧一旦和纯真的儿童精神世界相通,它所开辟的将是一种属于中国式的“诗意空间”。 中国发现“儿童”较西方来说晚了几百年。但是,在上个世纪之初随着儿童的发现,中国人的诗性智慧就与儿童纯真的童真世界相联系。所以,郭沫若在表达对儿童文学的认识时,也是极其诗意的,他说“儿童文学当具有秋空霁月一样的澄明,然而决不像一张白纸。儿童文学当具晶球宝玉一样的莹澈,然而决不像一片玻璃。”20世纪90年代的儿童电影似乎也在这种诗性智慧的烛照之下显示出对“执著童真的诗意建构”上来。这些故事片的导演拥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无意表现发生在社会中的种种变革,那些变革或许只是为他们的人物成长提供一个背景,却不是他们叙述的对象。因为书写时代和社会不是他们的兴趣所在,所以,在其影片每每触及人物所生存的社会大背景时总是避重就轻,一笔带过,排除在影片精心构建的童真的儿童世界之外。剩下的是更为纯粹的一个天真无邪的故事,一个纯净的、诗意的童心世界。 这一类影片的代表性作品当属《天堂回信》(1992年,王君正导演,北京电影制片厂出品)。这个故事以温暖的方式讲述了祖孙两代人的亲情与真情。晨晨因为妈妈出国而和年迈的爷爷生活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放风筝,一起骑车穿过大街小巷,日子就这样幸福的过着。而妈妈的回国打破了晨晨和爷爷原本纯朴的生活。妈妈想以自己的方式教育晨晨,以便改掉她所认为的晨晨身上的缺点,比如不许晨晨养“荷兰猪”……爷爷为了让晨晨有更多的时间和妈妈在一起,自己回到老房子居住。在给爷爷过生日的那天,爷爷却永远的“睡了”……晨晨通过爷爷留下来的风筝写信给住在天堂里的爷爷。影片充满了浓郁的诗意。而其中的一个细节,更是展现了童真的美好。晨晨和琳琳去买送给爷爷的生日贺卡,骄傲的带上自己的存钱罐,可是这点钱根本不够。在孩子们的努力解说和一再坚持下,售货员被他们的真挚打动,让他们“买”走了贺卡。孩子们高兴得抓过贺卡就走,连存钱罐都忘记了拿。缺钱的危机因为他们善良的童心得以圆满的解决,而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所展示出来的特有的纯真,又是那样的让人感动。童年是珍贵的,童心是真诚的,儿童的天性让他们毫不掩饰地显露纯朴的一面,显示纯真的美好。这正是导演要执著表现的。在影片童真的世界里,所有的人世的污浊都得以净化,只留下单纯、美好的情感,以及简单要求与希望。 如果说《天堂回信》是儿童式的诗意的童真建构的话,那么《草房子》(1998年,徐耿导演,南京电影制片厂出品)就是少年式的诗意的童真建构。《草房子》是根据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曹文轩在创作上是一位追求古典美的作家。而改编成电影的《草房子》也同样洋溢着一种诗化的古典美。影片把主人公桑桑童年亲历的几个平常而又动人的小故事有机地联系起来,歌颂了至真、至善、至美的人间情感,展示了诗意的江南水乡的生活图景。故事的背景是在文革,带着过去时代的真挚和淳朴,政治色彩几乎淡化到无,也没有生硬的道德教化。导演以桑桑的视角,以一个孩童纯真的目光缓缓的掠过那个特殊时代,在那个时代里,像秃鹤那样的孩子为了寻找自己的尊严付出的努力,杜小康从富裕之家跌落到贫困之境时勇敢地承担;桑桑喜欢的女孩——纸月的身世之谜,以及白雀和蒋老师没有结果的爱情;桑桑自己从死亡线上的挣扎……有一些细节的描写,将孩童时代的童真刻画得感人肺腑。杜小康家道衰落,靠在学校外叫卖为生。当桑桑从老班长杜小康那里“买”回了一块糖,边哭边走回教室时,在门口,老师问迟到的桑桑怎么了,桑桑答非所问:“我在吃糖。”不知情的同学们哈哈大笑。但是,在桑桑的这句话里,却传达出丰富的情感信息,有桑桑对杜小康的真切的同情,有无奈……秃鹤在演出中为油麻地小学取得荣誉后,他一个人在河边哭,他的哭不仅仅是喜极而泣,更多的是一种尊严的回归……这是一部难得的优秀的国产儿童故事片。“该片的成功就在于揭示了一个成年人的童年记忆,这种永恒的童年情怀不仅能感动成人,也会使孩子们在成长的岁月中逐步体味到人生哲理。”和电影画面相映成趣的是电影中的画外音,有几处旁白与画面配合得天衣无缝。例如桑桑望着渐渐远去的杜小康时,旁白响起,“我第一次体会到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桑桑望着一旁潺潺流过的溪流,旁白在继续,“我忽然觉得,杜小康才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这一切,我却明白得太晚,太晚了。”这几句简单的旁白同样也充满了诗意的光辉,它展示了桑桑百感交集的复杂内心,也有对杜小康的愧疚与同情,同时还给自己和观众留下了领悟成长的痕迹。这些旁白由一个中年人发出,从容而真诚,又带着某种回顾往昔的诗意与温馨。这些影片的核心意象不是巨大的社会变革给主人公带来的心灵震颤,而是在氤氲的氛围中塑造童真的梦想和诗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