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艺术成为机械复制的产品,成为流通的商品,成为日常的消费品,成为大众娱乐的工具,艺术就不再是具有灵韵的神圣之物,而是大众体验的世俗之物,艺术的个性化的存在消逝,大众化的接受特征凸现。这就使艺术的神话地位破灭,改变了艺术本身的观念,形成了新的艺术话语空间即后现代的艺术话语空间。当今时代的艺术尤其是电影在技术和现代权力的掌控之下,呈现为仿真的超现实性,是大众惊颤体验的游戏。 一、从神性的创造到机械的复制 伴随着机械复制技术的发展,艺术不再仅仅是个人精神创造的产物,而是机械复制的产物。传统艺术创作论认为,艺术是天才、灵感和个人创造力的产物,柏拉图认为:“凡是高明的诗人,无论在史诗或抒情诗方面,都不是凭技艺来做成他们的优美的诗歌,而是因为他们得到灵感,有神力凭附着。”[1](P.7) 诗人创作能力的来源是一种“神力凭附”,诗人只是“神的代言人”。18世纪德国古典美学家康德对天才进行了专门的论述“天才就是天赋的才能,它给艺术制定法则。”[2](P.152) 他把天才的能力完全归为天赋,认为这是一种自然产生的行为。然而到了机械复制时代,艺术作品则更多的表现为是机械复制的产物。本雅明提出只有从这种物质或机械的角度对艺术进行研究,才能揭示出当代艺术的基本现状,才能反映出未来艺术发展的趋势,也才能更好地反击当前法西斯主义的意识形态。在本雅明所处时代中法西斯主义借用天才观、意志论来控制大众的思想,以此为其发动战争做好意识形态的工作。“这些论题压制了诸如创造力和天才、永恒价值和神秘性等一些传统概念——对这些概念的不加控制的运用(眼下要控制它们是很难的),就会导致用法西斯主义意识操纵这些事实材料。” 随着摄影技术的产生和发展,机械复制已经不同于传统的手工复制和其他时期的复制技术,它不仅复制的过程更快,复制的能力更强,而且它能够超越人的生理极限,复制出人类肉眼所不及的事物,加深对事物的观察力和表现力。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它已经把复制的对象延伸到人的无意识的空间,通过对意识空间的编织来达到对无意识空间的再现,似乎复制品成了与现实不同的异样世界的替代品,“同眼前事物比较起来,在摄影机前展现的是一个异样的世界。这个异样首先来源于:代替人们有意识所编织的空间的是无意识编织的空间。”同时复制品能够超越时空随时随地在欣赏者自身的环境中被欣赏,这都是以往艺术品所不具有的特性。摄影和电影突出体现机械复制在艺术中的重要作用。摄影机是由光学仪器和机械构件装配起来的设备,它以这种机械手段拍下诸多影像,并运用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将其连缀成连续的统一的叙事整体。最终借助于放映机和银幕将这些静态的影像转换成运动的、连续的统一体。因此影片所产生的意义效果是运用物质的手段,借助于视觉无意识,将静态的影像转换成运动的、连续的幻象,是机械复制技术的产物,是用机械技术的手段使现实呈现为非机械的第二自然。在整个的电影制作和放映的过程中机械是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它被称为“技术之乡的一朵蓝色之花”。“电影的幻想性自然是一种第二等级的自然,它是剪辑的产物。……现实的那些非机械的方面就成了其最富有艺术意味的方面,而对直接现实的观照就成了技术之乡的一朵蓝色之花。”本雅明虽然强调机械复制技术在艺术发展中的地位,但是不仅局限于此,而是突出强调是怎样以机械的手段再现非机械的现实人生。“电影对现实的表现,在现代人看来是无与伦比的富有意义的表现,因为这种表现正是通过其最强烈的机械手段,实现了现实中非机械的方面,而现代人就有权要求艺术作品展现现实中的这种非机械的方面。”让·路易·鲍德利在《基本电影机器的意识形态效果》中“把电影看作一种从事替代工作的精神机器。”摄影机大大延伸了认知世界的范围,提供新的认识世界的方式。它既能记录下物质世界的细微之处和宏观构成,又能够根据自己的设想对客观世界进行重构或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建造新的世界。 机械复制使职业演员的功能和地位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本雅明比较电影演员与舞台表演者之间的不同。前者面对机械展现自我,通过机器对他们的表演进行加工最终也是用机器间接的展现给观众。后者是通过表演技巧以一个整体、连续的形象体出现,通过他们的舞台表演直接把美呈现给观众,“舞台演员的艺术成就,确实是通过演员本人展现在观众面前的;与此相反,电影演员的艺术成就则是通过一台机器展现给观众”。电影演员从传统的带有灵韵的表演转变成了面对机械分裂的形象的表现。本雅明引用了阿恩海姆的一句话:“像人们精心选择的道具一样去对待演员……把他们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上。”他认为电影演员就像道具一样,需要精心挑选和摆放。电影演员是在机械的面前完成他的表演,他的表演中有很多的偶然性、非理性、无意识、非表演的因素参与其中,用摄像机将电影演员以单个的、割裂的一个个表演形象拍摄下来,再通过机械的蒙太奇剪辑从而形成了具有内在联系的形象。本雅明虽然有些过低的评价电影演员的表演,但是却突出了电影的机械的作用。通过这样的比较本雅明认为电影演员不如舞台演员对表演技术的要求高,电影演员可能不会是出色的舞台演员,但在电影表演方面则是有着辉煌前程。由于电影对于演员技巧要求不高,电影被成批复制所带来形象的强大的影响力,使其成为很多普通大众的梦想之地,电影与大众联系密切。由于职业演员的地位、功能发生了变化,他们通过机械复制为更广大的人们接受,其影响力也日趋强大。他们不再仅仅承当演员的职责,而是“冠军得主、明星和独裁者就以获胜者的姿态出现了”,成为大众的楷模。 在机械复制的时代中,生产本身失去了意义,再生产的符号成为历史和文化的主导因素。让·博德里亚在《符号的交换与死亡》中称艺术是在“再生产能力”基础上对仿真符号的再生产,“本雅明和麦克卢汉看得比马克思更清楚。他们发现,真正的信息,真正的定论(ultimatum),在于再生产本身。生产本身没有意义:它的社会终极性在系列中丧失了,仿真压倒了历史。”机械复制技术不仅改变了艺术自身的内在结构,也改变了艺术各个构成因素在整个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 后工业时代进入到人机融合的时代,世界在视觉机器编码下进行重构。麦克卢汉的“媒介与信息”指出信息对主体感觉中枢的改变,其实不仅局限于此,它是对社会整体构型的影响。电子技术使信息传递、信息加工处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人们能够更加自如地掌握和控制信息,VCD、DVD的复制技术使影像的传播和接受空间遍布世界各地,技术消除了时空对人的影响,使得人类能够更加自如的生存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