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化内容看,目前的中国电影,主流意识的张扬,社会边缘的展示,独立精神的表现,在一定程度上同行不悖,在有限的范围间亦体现了当代文化的多元格局。整体来说,影片的人文内涵、文化价值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升。不少影片都试图注入对生命本体、生存意义、时代面貌、社会痼疾等多个层面的思考,同类题材的影片比以前更为厚重。 尤其值得提出的是,在“深度关注现实,共同关心社会,真诚关心他人”的主旨指引下,关于中国电影现实主义的问题被提到了前台,在电影界同仁的共同努力下,出现了敢于直面现实,不无批判意义,揭示社会弊端的真正“现实主义”电影。《天狗》、《光荣的愤怒》等对现实的反映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平浅的扫描,而确实渗透到当下现实和人性的相当深度,并大胆地开始了一定程度的批判。 而《三峡好人》之所以打动人,则在于导演对展现的群体有着发自内心的体认,有着对他们生命与尊严的尊重。影片中融入了在急速变迁的大时代环境下,对个体命运深刻的思考,其间对于普通百姓的无助、无奈,很能让当下的国人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与人文触动。同时,它又含有超越具体时空的形而上内蕴,能够让人在更广的哲学层面上,有着深层的感悟。 然而,纵观整个中国电影,在整体的文化根基方面,还缺少清醒意识中的“集体预谋”,因而在取得一定进步的同时尚觉芜杂与乏力。这就提示我们,不能只在影视创作的小圈子里打转转,而应进行必要且亟须的更高、广、深、大背景下的文化学层面的审视与反思。 文化学层面审视与反思 “与时俱进”是绝妙好辞。但往往容易与貌似而质异的“与世浮沉”乃至“随风俯仰”混淆。而当某种“世相”与“风潮”恰恰与当代文化的历史趋向疏离、滞后乃至悖反时,这种混淆便须正视与警戒了。 “与时俱进”,应指在科学把握时代脉搏、清醒认知历史趋向前提之下的“进”。“与世浮沉”则不大一样:追随时势,趋奉潮流,缺乏根基地与世混同,而毫无宗旨与目标。“随风俯仰”更等而下之:以“适众”为标榜,以服务大众为口号,实则以“媚俗”乃至“惑众”的伎俩追名逐利而已。 有几个词语在讨论下面的话题前,可先确认—— 时代文化:即时的时代文化,指社会成员所处身其间的“现在的”社会文化总体状态。 文化的历史趋向:指循历史发展的规律,即时社会文化“应有的”宏观方向与趋势。 影视文化:即时的影视创作与运作所体现的影视界自身的文化状态。 时代文化与文化的历史趋向之间可能有以下关系—— 两者同一:时代文化状态与文化的历史趋势和谐一致。如我国的盛唐时代,纵然是专制的君主体制,但因其适合当时的历史进程,也便成就了世所公认的文化辉煌。难能重复的“人类童年时期”西方古罗马民主时代的文化繁荣,亦如是。 两相悖反:时代文化与文化的历史趋势相悖。如晚清时代总体的抱残守缺、因循守旧、苟延残喘的封建文化与当时世界以“科学与民主”为旗帜的历史大趋势的关系、态势。再如我国“文革”时期的时代文化,亦是。 两者距离:或者是时代文化相对地滞后于其历史趋势的要求,或者是超前于历史发展的阶段。前者,如我国当代的社会文化状态。后者,如20世纪50年代后期我国“大跃进时期”的文化形势。 有了对上面两者关系的认知与把握,影视创作者也就有了坚实的文化立足点。具体地说,如果时代文化与历史趋势同一时,影视作品便应积极正面地层示即时文化。如果时代文化与历史趋势相悖时,影视活动就应对时代文化作必要地批判、否定,进而推动社会文化的健康进步。如果时代文化与历史趋势间有距离(正距离或反距离)时,影视运作就应审时度势,以文化的历史大趋势为基准,对时代文化作相应的裁判与指导。 总之,从文化根基处着眼,在对时代文化的正确认知与对文化的历史趋势的清醒把握上,进而决定当下影视创作的文化职责与应有态势。 当前我国社会的时代文化态势与总体的文化历史趋向之间,可以说尚滞后、隔离。因之,当前影视创作文化对当前社会文化的态度应是——裁判中的推动,启蒙中的升华。而绝不能应付时潮、俯仰世态。在局限与封闭的庐山雾中,企图以片时的操作小技巧,以时政性的制片小谋略,要改变当代中国电影的整体颓势,是不可能的。 有人会说:看电影不过是一种大众文化娱乐方式而已,好看、好玩,有票房、能挣钱就行了,谁耐烦琢磨这类“经院玄学”? 的确,电影不能没有商业意识,电影也不能没有产业构成,更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乃至也不能是“批判的武器”。但在一定程度上,它毕竟是社会生活中的“文化公器”,它不能脱离时代文化的土壤。电影作为文化产品,让观众“赏心悦目”自然是其不可违背的原则。而当前,中国电影观众更要求“赏心”——要与时代、与民众的“文化之心”相契合,并能有更进一步的提升或引领。否则,片刻的娱乐“餍足”,无异于“饮鸩止渴”。因此,要想中国的电影事业获得真正的繁荣,就一定要长久地获得“民心”。因之,没有“与时俱进”的自觉与清醒的文化定位,没有电影人“集体无意识间”的文化预谋,难能有大起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