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上半叶,“文化研究”从文学批评中分立出来,将社会学、人类学、传媒学等纳入自己的研究范畴,成为一项具有典型跨学科性质的崭新的研究课题。1964年,随着英国伯明翰大学著名的“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的成立,文化研究正式发展成一门学科,吸引了从事文学、人类学、社会学和传媒学研究的大批专家、学者的积极投入,扩大学术视野,打破学科界限,加强学科间的联系和互动,其影响也从英国迅速扩展到北美等国,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股学术大潮。随着各学科间关系的日益密切,“文化研究”,尤其是“大众文化研究”一词频频出现在包括文学艺术、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甚至科学技术学科的各种学术和非学术著作中,而对人们生活有极大影响的电视文化更成为大众文化研究的一个核心。① 当今社会,电视作为媒体已成为几乎每家每户的生活必需,日益渗透到人们的社会生活中。以美国为例,美国马萨诸塞州阿姆赫斯特学院学者隆·莱博在其《思考电视》一书中提到:“我发现我所研究的人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每天都连续不断地收看电视。他们说,电视已经成为他们工作之余用来放松和娱乐的主要方式”,“对于20世纪60年代无数居住于纽约大都会区小城镇上的那些中低阶层的人们而言,看电视是其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内容”。② 人们在看电视的同时也在思考电视。1976年,洛杉矶的一群“电视迷”们自发组织起来,推出一批针对电视的评论文章。他们笑称自己为“沙发土豆”(couch potatoes),并于1983年、1985年先后出版了《官方沙发土豆手册》、《沙发土豆生活指南》两本手册,使“看电视”行为被列入大众评论界,引发了人们关于电视文化的讨论,成为美国“电视文化研究”的一项内容。 其实,关于电视文化的研究早在1950年代电视兴起后不久就开始了。1954年,评论家阿多诺就写过一篇题为《电视与大众文化模式》的文章,表达了对电视悲观的态度。阿多诺认为,电视产品是经过精心设计而拥有多重结构的,目的就是从不同的心理层面上来麻醉观众,而电视的欺骗手段主要是一种“伪现实主义”,使观众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③ 对于阿多诺的观点,约翰·道克尔曾在其《后现代主义与大众文化》一书中作了这样的总结:“电视的目标就是一种伪现实主义。它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原型和程式。它有一个一成不变的深层结构,这就是意识形态意义。它让观众身不由己认同屏幕上的东西,束缚他们令其‘婴儿般地寻求保护’,就像孩子那样,寻求和企盼精神分析可以解释的安全保障。”④ 而伯明翰大学的“当代文化研究中心”也将电视文化作为文化研究的重点课题展开了一系列的研究活动。1974年雷蒙·威廉斯出版了《电视:技术与文化形式》一书,将电视节目分为两类:一类具有公共服务性质,如新闻、教育、艺术、纪录片及儿童节目等;另一类则更具商业性,如肥皂剧、广告、电影等。值得关注的是,在这本书中,威廉斯特意提到了对美国电视的经验:“迈阿密的一个晚上,坐了一个星期大西洋邮轮下来依然头昏目眩,我开始来看一部电影,一开头我对频频出现的广告‘间断’有点不适应。可是它比起后来发生的事情,还是小问题一个。两部将在其它晚上于同一频道播出的电影,开始插进来做预告。旧金山的一个犯罪案件(这是起初那个电影的题材)开始要死要活同后来的东西较起劲来,不光是除臭剂和早餐麦片的商业广告,还有巴黎的一段罗曼史,和轰然登场将纽约蹂躏个遍的一个史前怪物。”⑤ 这样的一番体验使英国学者看到美国电视的一大特色——商业因素太多。在这本书中,威廉斯还提出了著名的“流程”(flow)概念:电视节目如滚滚洪流,并且日以继夜,无休无止,随时可以看到,而且一直可以看下去,体现了“公共交流与日俱增的不断变化性和包罗万象性”。⑥ 曾在英、美、澳大利亚的多所大学任教的英国学者约翰·费斯克对电视文化的研究也具有广泛的影响。在其著作《解读电视》、《电视文化》中,费斯克从经济学的角度总结出两种电视经济:一是财富流通的“金融经济”,一是使意义和快感流通的“文化经济”。他仔细分析了这两种经济的流通程序,并且着重指出:“观众作为生产者在文化经济中的力量值得重视”,而观众的力量在于“意义在文化领域的流通与财富在金融经济的流通并不相同”。⑦ 从以上学者对电视文化的研究来看,电视文化作为大众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部分由来已久。本文将以美国作家罗伯特·库弗的短篇小说《保姆》为例,分析小说中电视出现的频率、电视使用的类型和电视使用的方法等,以考察小说中所反映的美国电视文化的基本特征。 《保姆》⑧ 发表于1969年,篇幅不长,以星号的形式被分割成108节(包括标题在内)。小说中的各节长短不一,有的长达几百字,而有的就只有几十字。这篇小说几乎没有什么可靠的情节叙述,只提供了一个背景,即塔克夫妇因为要参加晚宴,所以请了一位女孩晚上代为看管3个孩子(包括一个婴儿)。小说没有将所有的笔墨都放在保姆照料孩子的叙述上,而是设计了多条线索:保姆的男友杰克和他的朋友马克一起玩游戏;杰克和马克试图去占保姆的便宜;塔克先生贪恋保姆的年轻美貌,幻想着溜回家勾引保姆;塔克太太因为身材肥胖在晚宴上受尽紧身衣的困扰;宴会上人们的对话、塔克先生怪异的言行举止。同时出现的线索还有电视里的各种节目:侦探片、爱情片、音乐舞蹈等都被穿插在《保姆》各节中,散落在小说各处。 一、《保姆》中电视出现的频率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篇共108节的短篇小说中,有43节分别以三种形式提到“电视”(有的以两种以上的方式提到,如第13节、第20节等): 1.作为家用电器的“电视机”。如第13节“他俩一块倒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第20节“塔克夫妇的彩电不错”,第21节“桌子翻倒了,灯翻倒了,电视机‘哗’地砸在地板上”,第28节“她的大腿僵直地伸向电视机”,第30节“在他电视机前的沙发上折腾”等; 2.“看电视”行为。如第4节中杰克想乘女友在塔克夫妇家当保姆时“溜进去和她一起看电视”,第20节中保姆让被照看的孩子“看电视”以及第27节中出现的“看电视”作为单独的句子等; 3.“电视节目”内容。如第2节提到电视里的音乐,第8节“电视机里,一个男人在唱歌”,第13节提到电视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姑娘正在跳踢踏舞”等,这一类型中的典型例子是用整节的篇幅详细描述电视里的内容,如第57节全篇描述的是电视里的间谍片的片断,第28、101节几乎全节被用来讲述警匪片中的内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