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中国电影在上海初兴时直接或间接受到美国电影影响,已多有论述,本文仅是对此论题的补充,探讨卓别林喜剧与中国早期喜剧电影观念的关系,特别是对滑稽喜剧、悲喜剧和讽刺喜剧电影观念的形成产生的重要影响。 对卓别林代表的美国滑稽喜剧的借鉴 中国电影观念的开端与滑稽电影自有不解之缘。 在现存史料中,对于20世纪初滑稽片在中国和美国电影联系方面的作用多有记述,尤以郑君里在《现代中国电影史略》的论述最为精要。上海拍摄商业电影始于亚细亚影戏公司。1909年,美国人宾杰门·布拉斯基最早在中国上海组建亚细亚影戏公司,在上海拍摄《西太后》、《不幸儿》,在香港拍摄《瓦盆伸冤》和《偷烧鸭》。这几部影片的详情无从知晓,郑君里从片名上推测,“《西太后》和《瓦盆伸冤》似乎是属于‘改良旧剧’的系统,《偷烧鸭》则属于时装(清装)的滑稽电影”。①这是中国电影兴起时的两种主要形态。 《偷烧鸭》是否真正属于滑稽电影,由于疏于考证,尚可存疑,但是对于拍摄于1913年的一批短片,则可以肯定相当一部分属于“以文明戏所开拓的近代化的演剧形式为基础的滑稽电影”。②此时,亚细亚影戏公司已经发生重要变化,1912年布拉斯基把公司转让给美国人依什尔与萨弗,1913年依什尔等聘请张石川任顾问,张石川又与郑正秋、杜俊秋、经营三等组织了新民公司,承包了编剧、导演、雇佣演员、摄制影片的工作,这意味着,亚细亚公司虽然仍属美国公司,但是其运作已改由中美双方人员共同参与,而其中的创作部分已由张石川等中国人承包。“在这种影响下,中国的知识分子学习了不少关于电影技术的知识,为以后土著电影的诞生种一伏线”。③创作观念随之变化,为了适应中国社会环境而选择中国本土题材,1913年秋,张石川、郑正秋等共同拍摄了《难夫难妻》。 如果以现代喜剧观念观照,《难夫难妻》起点颇高,不仅具有社会批判性,同时喜剧性也力避低俗,倡导高雅含蓄,“故事‘从媒人的撮合起,经过种种繁文缛节,直到把互不相识的一对男女送入洞房为止。’”④作者用电影的方式展示出日常生活中的荒谬,似有现代主义意味。可惜在电影尚处于婴儿时期,中国观众对于电影的种种表现方式非常陌生,尚未形成欣赏此类现代喜剧雏形的精神需要,迫使其夭折。此时,受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的合谋挤压,“文明戏的进步的精神便为封建的治力所斩折,退而变质为一种与现实契机脱离之单纯的、描写悲欢离合的‘闹剧’……只剩下消极的娱乐成分”。⑤之后,郑正秋暂时离开亚细亚影戏公司,也带走了比较激进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和改良社会的人文精神。张石川娱乐大众的文化观念占据主导地位,他组织拍摄了《活无常》等十余部滑稽短片。 从亚细亚影戏公司的拍摄实践来看,张石川、郑正秋继承和发展了布拉斯基的创作思路,开创出两种喜剧电影形态,一种是以《难夫难妻》为代表的社会讽刺喜剧,另一种是《活无常》之类的突出娱乐性的滑稽短剧。前者显示了中国电影从一开始就试图关注社会,发挥社会启蒙作用,可惜只能一闪而过。后者的兴盛,有助于中国人比较直观地观察、体会、理解电影特性。 滑稽喜剧在欧美电影观念发展中曾经发挥着重要作用,对此,郑君里的解释颇有说服力。他认为:“初生的电影是以承袭着戏剧的遗产而开始发展,同时一方面从滑稽的题材里慢慢产生电影之低级的、但独立的形式,这在各国影业史上是相同的。一九○八年美国影业的先驱者便做过大规模的法国古典戏剧的介绍工作,……亚细亚的改良旧剧的出品,正和此次运动一样,产生于当时一般以为电影的表现形式只可借重戏剧的成果而成立的见解中。反之,滑稽片是电影自然发展的产物,是纪录有趣味的‘活动’之进步的形式,这便在一九一○年前后的美国和法国开展过一个以‘动作’为特征的素材之喜剧电影的时代。‘动作喜剧’最初脱胎于马戏丑角的滑稽表演(法国MaxLinder的尝试),由美国山纳脱剥去其马戏的传统而形成有名的‘打闹喜剧’电影。本来马戏小丑的动作产生于马戏表演的力学的运动之中,但它一方面是以马戏所没有的莫利哀喜剧底小市民阶级的趣味为其表演的神髓。马戏小丑所惯用之掷饼、互殴、扑跌、追奔的动作在‘打闹喜剧’里发挥物质错乱的力学,同时还相当接触到纯朴的人本主义的精神。当时亚细亚滑稽出品的主题,例如戆蠢的小丑(俗称‘二百五’)在娱乐场的人群横冲直闯,新娘遇白无常(这不吉利的鬼魂)的追奔,脚踏车将行人冲倒而引起互殴,失去钱票的店伙之翻箱倒榻的寻索,都是属于‘打闹喜剧’一类之浮浅的人性的讽刺。”⑥ 这意味着,中国早期喜剧发展途径与美国和法国基本相同,打闹喜剧成为早期电影观念发展的主要环节,因为它可以产生“电影之低级的、但独立的形式”,而且,也体现了一定的人本主义精神。亚细亚公司的影片受美国山纳脱(今译塞纳特)的影响,体现了启斯东公司的打闹喜剧风格的精髓,以一种疯狂的破坏美学的表现形式,造成视觉的错乱或某种解放。 中国早期电影的另一重要制作机构——商务印书馆从事电影业也具有明显的美国背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削弱了欧洲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经济的控制,美国文化资本乘虚而入。1917年由于一位美商投资电影受挫,将器材等低价转卖,促成上海商务印书馆拍摄电影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