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事先对马俪文拍摄这部影片的经历有所了解,所以真看《我们俩》的时候,感觉反而像和她在一起品味撷取的往昔,“没有动机,就想留这么一个纪念”—— 为了告别一种经历 《我们俩》完全是根据导演的亲身经历创作完成的。片中那个穿着军大衣冒着漫天大雪满处找房子住的小姑娘就是当年导演自己。和马俪文一样,女孩也是初来乍到的中央戏剧学院的穷学生,也是一头给一个坏老太太“送上了门”。故事就从这个冬天开始了。 一切都是围绕着那么点钱:就那么一间打算做厨房的小屋,老太太咬定200块钱一分也不降,因为“地段好呀”;女孩想用老太太煤气做饭,老太太马上跟上一句:“煤气你换呀?”;女孩用她电话要收钱,单拉出来一根线就得付全部电话费,两人吵来吵去,决定老太太每月出30块,余下的女孩出;女孩冷得受不住,从老太太那偷引出一根电线,用上了电暖气,被勒令“滚蛋”;本以为电话的事就算过去了,结果冒出来一个300多块的长途不知道是谁打的,两人大吵一场,女孩又被勒令“滚蛋”,反正还有出价更高的房客虎视眈眈呢, 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都这岁数了可不就认钱呗,认人管屁用,能当饭吃嘛”。终于找到了打长途的人,老太太过意不去一直等到半夜,为了请女孩过来一起吃年夜饭。这年冬天就在这样细密的交锋中过去了。 春天来了,老太太的小四合院开始有了生气。老太太从屋里挪到了屋檐下晒太阳,女孩进来出去的就也多了许多话,她们慢慢开始生出一些和睦。老太太想撮合女孩和她那个“长得就像学计算机的”孙子;女孩要拍老太太的一天作为她的作业,俩人绞尽脑汁,安排了老太太烤馒头片、打哈欠、打电话、晒太阳、当治安员放哨、做晚饭。老太太说:“可不,老太太还能有什么事,睡了醒,醒了接着睡,吃饱了再睡”。女孩的弟弟来了又走了,老太太的养女来了又走了。而这俩人渐渐收起各自的锋芒,放下各自的心,生活开始简单起来。 夏天来了,小院葱葱茏茏。女孩一脚踏进老太太的大屋,或者用冰箱或者躺在小床上喘粗气。女孩偷偷爬上屋顶捅鸟窝,被老太太一顿臭骂,但回头老太太又拿出一包鸡蛋,说“想吃蛋就拿去”。女孩嫌老太太家里破烂太多,一通收拾,但老太太一会儿找不着这个一会儿找不着那个,只好又再布置回去。女孩不甘心,又用美女图贴满老太太的墙,可老太太感觉“慌张,睡不着觉”,又都扯了下去。女孩和男朋友闹矛盾回了老家,老太太不知道她去了哪急得直打转。这俩人来来往往,已经和亲人一样,虽然这种亲密是她们彼此都还没有意识到的。 秋天到了,小院里利落了许多,满地的黄叶,清远的日头。女孩给老太太洗头、捶背。女孩给老太太炒菜,老太太让她以后一起用厨房。女孩把东西搬到男朋友那里,老太太天天独自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直到一天女孩回来取剩下的东西。老太太紧着踉跄过来,先看小屋,全空了,问:“真的搬了?真的搬空了?真的搬空了?就这么搬空了?”后来女孩知道老太太为给孙子腾房子要搬走,就来看她。老太太自从女孩一走就卧病在床,已经不能说话,但俩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已经说出了一切。一直到老太太上车,俩人的手也没有撒开。 老太太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个月后的雪天,女孩带着一包药来郊外看老太太,俩人都哭了。又过了不久,女孩知道了老太太去世的消息。 整个故事的97%都是导演马俪文的真实经历,那3%可能就是:“我在那儿生活两年变成一年了”。老太太从这个世界的消失终于让马俪文驻足,过去的点点滴滴反而像闪电一样浮现出来。这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本来无所谓相互理解,她们能在各自人生的某一点交错,是因为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们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她们对生活的要求都很低,能不受侵犯和伤害地过活已经不易,要把这层戒备放下更需要勇气,不用说还让彼此付出金钱以致感情。那些共同经历过的就累积成了对彼此的情感和体验,简单到“黄土最后都成了金”。那种生活卑微也好、可笑也好,自有一种平实、朴素和动人在里面。然而对于两个人来说,都过去了,马俪文再去那个小院,也只是“看看”而已,她已经永远地告别了那里。 为了告别一种心态 《我们俩》是马俪文拍的第二个片子,前一个是根据张洁小说改编的《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从中戏刚毕业后马俪文没事儿干,天天带着盒饭去广告公司上班。也跟过很多剧组,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恰好遇到这个小说,就在什么都不懂、一点投资也没 有的情况下,去找原作者张洁谈改编的事。“只有这种特生的生手才会这么做。你要真正专业一点儿都不会这么做。找斯琴高娃(主演)也是。但就这么做了。然后在这种过程中,你被架到这个船上了,你只能这么去航行,没有办法回头。也不想回头,就跟一个教徒似的,‘一定要把它弄成’。”马俪文回忆起当时说:“我当时就是强求来的,很多人都一提我就是‘她太执著了’,说得糙一点儿,‘王八咬上了就不撒口’,把我杀了、脖子断了也得把它弄完。”① 刚出道的导演基本不可能获得什么大的投资,拍第一部电影的那么点钱,她竟然从1996年到2000年折腾四年才拍成,如果中途夭折,对刚起步的马俪文会产生什么影响,很难想象。“那时候你各方面都是没有价值的,因为没有认可。你特别想获得认可,让自己证明自己有价值,那就自己肩负着一个理想,一定要把它弄成。但一直就很困难,所以那个过程特别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