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写过一篇《闹龙灯,捉小鸡和奥斯卡的有边无“极”》,表达我对中国电影“申奥”的一些零碎想法,观点有些尖锐,但那是在我看《无极》之前。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改变想法、信仰、立场的人,但看完《无极》后,我之前的一些观点都如六七十岁老人的牙齿般开始松动。 影片从公映以来,媒体负面评论成堆,有从特效上与《指环王》无责任对比的,有将陈凯歌与张艺谋相比,并开始同情、反思后者的,有从影片所围绕的命运主旨着眼,有反感南腔北调,金童玉女,夫唱妇随的……这些先入为主的评论,多少也曾影响了我,甚至使我有过放弃看此电影的念头。 但最后我还是看了,并彻底掀翻了我之前对于影片的怀疑和猜忌。现如今的中国大制作电影,所处的舆论氛围都是差不多的,如之前的《七剑》,也是被媒体穷追猛打,差点淹没在口水中。 同样可以说成是气势恢宏的武侠巨制,我曾在评论《七剑》的时候写过:“政治,经济,文化,技术必然是在发展的,武侠世界也有同样的要求,内地无与伦比的自然环境,给了香港电影人广阔的活动空间,但是,已经习惯蜗居的香港电影,却一下子找不到方向感,武打设计,灯光,焰火,机位的设置,各个部门都得重新调整,人物与环境的关系也得重新设计。同时,徐克是兼容并包,勇于突破的主儿,利用国外流行的电脑特技来进一步为剧中人物争取生存空间,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但即使到今天,电脑特效在香港电影中的运用,更多的还是所谓的剑气,掌力,以及各种各样日本卡通式的光影效果。电脑动画附带着明显的西方审美观,与东方故事和人文内涵,还是不能充分的兼容。另一方面,传统文化思维的呆滞,同样也限制了电脑特效的想像力。 而《无极》的制作,正是对以上所列的问题的一个很好的回应。影片中的特技不再是简单地为刀光剑影服务,而更多地是为了生成一个宽广的空间感,用于场景的调度或全景式的展开,还用于将主角们的意识世界影像化。我个人认为,这是在特效手段还不够成熟、完善的客观条件下,在特效与影片内涵的冲突下,所能做的最好的主观处理。 《无极》的故事,很容易让人想起陈凯歌与张炭之前合作的电视剧《吕布和貂蝉》,我相信这其实源于同一个思路,同样有从蛮人到英雄的转变,同样有倾国倾城的美人,同样有命运的捉弄,而电影中将奴隶与将军的关系模糊化,而相对简单化地加入了无欢这样一个反面势力。 有评论认为《无极》中没有一场值得回味的武打戏。而我觉得,有可能在陈凯歌的设想中,那些演员在空中做连续转体的动作,也是可以省略的,他可能更喜欢那些铁笼之类的设置,在里面奔跑,打斗,可以让他回忆起早年有摩托车在圆形铁笼里上下穿梭的情景。 陈凯歌没有像张艺谋那样将创意、特效主要用于具体的武打套路中,可能张太醉心于早年的“蒙天放”演出,以及和程小东的合作。陈凯歌甚至不会像李安那样碰到动作场面,就在本子上写下“他们打了起来”,然后就交给武指,我感觉陈凯歌完全掌控着这部电影,甚至包括对于动作场面的虚化与压缩。 陈凯歌导演对于场景,对白,动作的设计,完全希望臣服于他所要表现的主旨中,这似乎又牵涉到另一个问题,即《无极》没有强调个人,而突出群戏的互动,或更尖锐的说法是陈导的精英意识在作祟。其实这也可以联系到我之前文中提出的奥斯卡到底要什么的问题。 而你也会发现,近期的华语电影中有一种趋势,就是角色安排越来越多,同时压缩个人在时间和空间中的戏。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这种“擦边球”式的电影,比较容易编排情节,在个人故事快要陷入老套或犯禁忌的时候,能及时转移视线,柳暗花明,回头是岸。我想《无极》的思路,大体也是如此,而且做得很成功。 而从《无极》中闪烁表达出的观点来看,我认为在理论上是应该得金球奖,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当然,理论与实际间的差距,除了一些不确定因素外,更多的应该是陈凯歌导演经年累月所无法避免的“世故”,而这种不经意间所凸显出来的圆滑,可能是那些评委最排斥的。不过,就陈凯歌导演的个人生活,以及最近在媒体上的表现,我相信,他有将老道与锐气相平衡的意向和能力。 想来想去,我还是用类似于《向日葵》评论的收尾,来结束此文。 尽管中国电影在很多方面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与缺陷,尽管时势造英雄,第五代影人在成为丰碑的同时,也多少缺乏对于后生小辈的提携,尽管国人与奥斯卡的“不解之缘”,多少带有一种自欺欺人的荒唐…… 但是,只就《无极》这部电影本身来说,陈凯歌在场面调度、情节编排、特效运用等方面,以及各种矛盾元素的平衡中,比起之前的《英雄》、《十面埋伏》《七剑》来,已经是在可活动空间内创造了最大限度的可能性。 所以,我只想,赞美《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