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在制度化、专业化的表演意义上思考角色问题,当“表演”涵盖日常生活中不经排练的文化实践时,角色这个概念相应发生了变化,指向“由社会给予界定的、以一系列特定的规则、准则及期待赋予特征的、用于对社会情景下个体的互动、行为与活动加以定位与管制的身份与行为模式。”(注:[美]约翰·费斯克:《关键概念——传播与文化研究辞典》(第二版),李彬译注,新华出版社2004年版,第246页。)每个个体都在扮演着多种角色,在不同的情境下,角色对个体的要求不同,冲突与妥协都是必然的。 那么,当个体在观看电影时,临时的观众角色与原有社会角色之间的规范要求是否完全一致、重合?如果出现了割裂、矛盾,个体会如何应付呢?观众角色的理想状态是什么?角色是一种社会期待,从社会期待的角度来重新审视“电影观众”,其身份显然不仅仅是观看者那么单纯。 情境期待。电影的放映,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放映完毕,还必须有一定数量的观众,为了保证电影顺利、完整地放映,每个个体都得遵循必要的规章制度,在这种情境下,期待着具有文明观看行为的个体。这就形成了观众角色的最基本的行为规范。 观众期待。个体不仅是电影的观看者,而且是其他在场或不在场的观影者的观看者及被观看者——观看他人的行为是否符合作为良好社会公民角色的规范,从这个意义上讲,个体之间形成了交互的观看与表演的关系。除了他人的期待以外,还有个体的自我期待——希望自己具有一定的欣赏水平、良好的文化素质。 伙伴期待。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舞台上,不同角色的合作才能构成一出戏,每一个角色对其他合作的伙伴都有一种期待,正是这种共同的角色期待构成表演间的默契,使得演出得以进行。 这三种期待联合造就了观众角色的多重身份——作为观看者的观众、作为表演者的观众以及构成剧班的观众群三种类型,观众所采取的策略,便是对于这一“多重的身份”的巧妙使用,以尽可能地享受观影的乐趣,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观看与表演双向进行的过程。 一、作为观看者的观众 1.电影的观看者 电影运作建立在三个系列的观看之间的连接上:银幕上的角色的观看,摄影机的观看,以及观看者的观看。我们的兴趣在于第三种——观看者的观看。当然,所赋予的意义与英国著名影视文化学者戈林·麦凯波的不同。他在研究戈达尔对电影的历史和作用的思考时提到,这种“观看者并不只是被提供观看的对象,而且是被提供各种影像的组合去思考,这样的组合经常对观看者的观看提出质问和挑战,提出它是如何构成的问题,并且使整个电影体制成为每部影片都要去质疑的问题。”(注:[法]戈林·麦凯波:《戈达尔:影像、声音与政治》,林宝元编译,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版,第43页。) 本文所强调的也是观众对于电影内容的比较、思考,但不是对于电影体制的质疑。 观众与电影(这里专指故事片)的距离,说到底是由电影希望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多大程度地与自身原有的社会角色脱离、多大程度地投入于剧情决定的。观众可以在电影完成之前提供一些建议,也可以看完电影后抒发自己的感受,但是,无论观众可以多大程度地关注、投入,他都无法干预一部既定影片的人物命运、剧情走向。观众的地位就像读者的地位一样,传统意义上的写作,是纯属作者个人的行为,作品出版问世之后,便自成一个体系,它是如何被传播、被接受,并不能影响一部作品的完整性,包括文字数量、情节框架、人物设定等。但是,读者的地位到了网络写作的时代却起了变化:作品可以边张贴边续写,读者可以随时提出不同的意见,作品的走向随时可以更改;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一部作品可以由多个作者的共同完成;没有固定的情节、没有固定的文本,作者与读者的界限消除了。而电影观众,他的位置始终是在银幕下——被动的观看者,而无法参与银幕中——成为剧中人。从理智上讲,观众最好也不要进入银幕后——将演员等同于人物,干预演员的私生活。有些影迷的过分投入,发生了诸如为追求演员而不惜一切手段的做法,便是角色定位不清楚的表现。 观众一般都清楚自己的位置,电影给什么就只能看什么。《楚门的世界》中,楚门虽然生活在无数的探头之下,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看到他的真实“演出”。但是,他与女朋友在卧室内的亲密镜头却从来没有被直播:吹起了风,放起了音乐,镜头转换到了飘动的窗帘。每当到这个时候,正如影片中的两位男性观众所说的:“你看不见的。”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发出稍微的不满。观众僭越了自己的位置,企图干涉剧情的发展,就有可能受到惩戒。这也是一种游戏规则,参与的任何一个人都得遵循,若有人破坏了它,就会被驱逐出局。楚门有一个安排给他的女朋友,但是他与施薇邂逅,两人一见钟情。然而这不符合导演的剧情设计,他让施薇消失了,不再参与演出。当作为普通观众的施薇在电视上看到楚门,大为感动。她不忍心让楚门一直被蒙在鼓里,继续当供人娱乐的工具,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就悄悄地自行出现在那个庞大的片场,千方百计地接近他。但是最终,施薇还是被强行抓走了。 2.自我观看者 “在电影中,一个裸露的女人也可以挨着一个男仆,故意引起他的欲望,确实被他抚摸……它表现的是一个要求观众参与和认同的幻想的世界。他的诱惑力,她的美貌、她的勇气与我的欲望之间不存在竞争,它们实现着我的欲望。”(注:[法]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崔君衍译,中国电影出版社2005年版,第260页。) 巴赞的这段话贴切地道出了观众普遍存在的一种心理体验。正是通过这种梦幻般的恍惚中的假定体验,观众产生了一种自己被爱(或爱别人)、自己被抚摸(或抚摸别人)的视觉——触觉感觉,于是,出现了观众的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呼吸急促、血液流动循环加速的生理反应。就像《玛多娜》中处于性爱意识萌动期的少年维多,深切期望能与丰满美貌的玛多娜亲近爱抚,并以自己男子汉的英勇气概保护受人诋毁、排挤的她,于是观看任何有两性亲密接触的场面,都将自己幻化为男主角,将玛多娜幻化为女主角,从而实现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获得生理、心理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