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依旧》是旅美华人女导演胡安为2005年情人节献上的一部力作，作为一位非常 个性化的导演，中西合璧的教育背景使得她的导演风格兼具了西方文化的热烈奔放和东 方神韵的温婉柔媚。女性话题一直是她关注的焦点，自《西洋镜》之后，胡安一直在寻 找中意的题材，她始终想拍一部真正反映女性心路历程的影片，沉寂多年，终于在《美 人依旧》上找到了抒发点。 《美人依旧》讲述了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与一个不属于她们的男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的 故事。十五年前小菲和母亲被自己的父亲李老爷赶出了李家，只因为母亲是李家佣人， 没有明媒正娶。故事从父亲亡故，姐姐派人接小菲重回李家开始，憎恨李家的小菲为学 费滞留在李家，一次姐姐教她跳舞唤醒了小菲内心深埋的感情，她爱姐姐爱这个远离了 十五年的家，但是随后她又发现姐姐对她好只是想让她在父亲的遗嘱上签字以便尽快处 理家产和情人永远离开这里，远离动荡的时局。不想再次失去家的温暖的小菲感到深深 的失望，她开始报复姐姐，她不仅不如姐姐的意愿签字，她还抢夺了姐姐的情人，但实 际上她感到更加痛苦了，因为深厚的亲情比现实的份量更重，对孤独的逃避使小菲对家 有着更热切的情感归依。 影片风格散漫但结构完整，其中穿插了女主人公小菲对童年与姐姐生活的美好回忆， 回忆与现实构成互文的结构，共同展现一个女人的心理蜕变的过程。人物的命运由于父 辈的情怨而带有宿命的色彩，在爱情上，又由于所爱男人的飘忽和暧昧而带上了悲情的 色调，尤其当姐妹俩同时爱上一个人而姐妹之间又有爱与恨的矛盾情感时，情感的漩涡 更是使人难以解脱，令人伤怀。 也许对于匆匆相爱也许又将匆匆分开的无数“恋爱中的宝贝”而言，《美人依旧》并 不是一部让人愉快的电影，影片关涉爱情，然而爱情却不是故事的重点，或说影片竭力 渲染的不仅不是爱情的浪漫、唯美，甚至结尾那一意象化的画面甚至使人不由产生对爱 情的质疑和否定，在现实中还有真爱吗?毕竟，在那结束全片的画面中，相关的无关的 谁都出现了，惟独没有关涉爱情的男主角黄先生，但却正因此，电影画面第一次呈现了 完美的和谐、匀称。与其说这是导演的无意，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导演从另一个角度对爱 情的叙说，不够圆满但很真诚、伤感。在另一部影片中，这种伤感也同样让人难以释怀 ，这便是王家卫的《2046》。 太多的因素让我不得不把这两部影片放在一起。尽管，在时间上，一个指向过去，一 个指向未来；在风格上，一个是略带苦涩的情人节巧克力，一个是后现代意味浓厚的未 来电影；还有表演风格、故事构架、故事情境上等等。 关于主角。电影是画面的艺术，但是声音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道白不仅往往 奠定影片的基调甚至成为解读影片叙事视角的最佳缺口，告诉人们影片的真正主角。影 片《美人依旧》和《2046》都是以略带伤感的人物道白开启全片的，在奠定影片感伤、 唯美、迷离的基调的同时，影片也从一个隐秘的角度告诉我们，小菲和周慕云是影片的 中心，影片中的一切，不管是现实的迷乱还是往事的纯真都是这两个人的心理镜像的投 射。小菲和周慕云，这是两个对记忆持有惊人相似的态度的人。他们都拒绝沉溺于对往 事的回忆，同时又拒绝正视冰冷的现实。在回忆和现实的裂缝中他们矛盾而痛苦地生活 着，拒绝成为了他们的一种生活状态；小菲拒绝父亲、拒绝姓李、拒绝姐姐、拒绝…… 周慕云拒绝再爱、拒绝真心、拒绝现在……周慕云因回忆太美而感伤，他的生命早已定 格在六年前与苏丽珍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此后的生活有着沉重的肉身和苍白的灵魂，游 戏人间。尽管影片在表现小菲的回忆时出现了少有的质朴、怀旧的黑白画面，让人感受 到小菲对童年最纯真的怀念，一如黑白照片般质朴、怀旧，而实际上小菲也在努力拒绝 ，因为毕竟童年的甜蜜和幸福只是映衬着现在的苦涩和孤独，每次的回忆都促使了小菲 作出自己并不肯定的选择：选择抢夺姐姐的情人黄先生、选择不签字，选择伤害自己的 姐姐，但她内心并不愿意伤害，因为她爱姐姐，所以她拒绝，潜意识地。对于周慕云， 苏丽珍的永远离开也许是幸运的，因为毕竟还有美妙的回忆，如一潭清泉，温润甘冽， 他只要沉浸在其中就行，而小菲则不同，在拥有又失去之后，命运又将她拉到回忆的主 角、唯一的亲人姐姐身边，现实不允许她忘记，将记忆强加到长大了的小菲身上，十五 年前被父亲驱赶的怨恨和现在即将被姐姐抛弃的失望一起向她涌来，于是便有了她对姐 姐的抢夺、报复和抵抗，从另一个角度讲，这只是她对现实的无力的反抗，顽固但是令 人感到酸楚。周慕云的生命因一段无果的恋情而逐渐关闭、昏昏厄厄；小菲的人生则因 记忆的深刻而逐渐打开，历尽苦痛。因为，如果没有再度回到曾经驱赶妈妈和她的李家 ，她可以和为了一个菜窝头而兴奋的同学一样，平静但是质朴地过完自己的花季人生， 没有报复，没有情感纠葛，没有对爱情的茫然的捕捉。她伤害了姐姐也伤害了自己，但 令人感到温暖的是影片最后最终还是亲情战胜了一切，姐妹俩还是走到了一起，尽管这 时的亲情带上了穿越尘世的感伤。但不可质疑，小菲和周慕云，这是两个被记忆所包围 所左右的人，记忆的片段不管是苦涩的还是甜蜜的都不管不顾地冲向他们，他们逃不掉 甩不了。时间制造了记忆，记忆却统筹了随后的生命。对于小菲，尤其如此，就如母亲 告诉她的一样：女人是很麻烦的，她们太聪明了，既不能忘记又不会去原谅。只是这“ 聪明”对失去了家的小菲而言是多么苦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