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在全国各家电视台热播的电视连续剧《绝不放过你》,堪称集内地商业片之大 成的典范之作。它所高扬的主旋律思想和对社会阴暗面的大胆揭露以及惩恶扬善的情节 模式,因契合观众的欣赏惰性和英雄崇拜情结而收到了它所应该收到的观赏效果。可以 毫不夸张地说,《绝不放过你》无论是在人物关系的设计、情节的安排还是戏剧场面的 积累、人物的对话等方面,都显得从容不迫、张弛有度、丝丝入扣,是同类题材作品中 “最戏剧的”也是最优秀的一部。 然而大众文化毕竟是以模式的形态出现的,当生活形态发生变化的时候,其文化模式 也随之变化。这为从事电视剧创作的作家设置了一个近乎难以逾越的障碍——我们很难 在同一位电视剧作家身上目睹两种文化模式并存的现象,因为它从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要 否定自己此前的文化信仰和驾轻就熟的创作路数。但郭中束却做到了,而且是在《绝不 放过你》之后就推出了与之形态迥异或称另一种模式的《预谋》。两种创作模式的嬗变 看似波澜不惊,但对于生活的重新审视以及对生活的是是非非的重新认识并以视觉形象 再现出这一过程,绝不亚于一次脱胎换骨。 这种脱胎换骨,表现在作品中就是对于固有模式的突破。 突破了“正义战胜邪恶的单一模式” 观看《绝不放过你》,常常为对立双方的针锋相对和剑拔弩张而心惊肉跳。一方面, 以陈一文、陈一龙为代表的黑恶势力有恃无恐,杀人越货、敲诈勒索,似乎整个松江市 都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之中;另一方面,以魏涛、周剑飞、郑重、杨昆、袁凤仪、周平 平、邱枫等为代表的正义的力量,忍辱负重、百折不回,以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终 于将陈一龙一伙押上了审判台,松江市的天空终于云开雾散。 黑恶势力从来没有如此猖獗过,也从来没有如此凶狠残暴过;正义的力量从来没有遇 到过如此挑战,也从来没有过如此让人感到坚不可摧。剧作家在进入“正义战胜邪恶” 这一模式的创作状态时,以其多年舞台剧创作的功力和近乎削足适履般的创作“磨合” ,把故事演绎得酣畅淋漓,令人荡气回肠。但当我们沿着“正义战胜邪恶”这一思维定 势来分析这部作品的时候,就会发现一个问题:在双方较量最关键的时刻,并非魏涛等 这些具有正义力量的化身的人具有扭转乾坤的力量,而总是得到了上级的某种决定性的 支持而使案情柳暗花明。这一“战胜”方式往往使气势如虹的贯穿全剧的黄钟大吕哑然 失色。人们可能要诘问:究竟是正义战胜了邪恶,还是权力战胜了邪恶?如果权力能够 战胜邪恶,为什么权力没有尽早出击?为什么要等到把黑恶势力养大养肥之后才去“力 挽狂澜”? 当然,剧作家是无辜的也是无奈的,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套路”。在某种权力话语 中,剧作家只能对此作个鬼脸然后尽其所能把故事演绎得好看一些。这样就出现一种悖 论:越想把故事演绎得好看,越要把黑恶势力的表现写得充分;越要把情节铺排得离奇 ,越要把公安干警写得机智勇敢;而越充分地展示双方的力量,在重量级人物的出场后 ,越会产生让人哭笑不得的滑稽感,仿佛此前双方的较量只是孩子们玩的一场游戏。当 观众看不到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探索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把人分成“好的”和“坏的” 两类。而能够如《绝不放过你》这样把陈一龙成为黑社会人物的社会成因和自身因素以 及邱海泉和老陆的内心痛苦加以展示,使人物形象令人信服,就已经很佩服剧作家的功 力了。 可能是剧作家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创作模式所带来的弊病,所以《预谋》的出现,让人 感到剧作家又闯出一片新天地。 《预谋》一改正义战胜邪恶的单一模式,以卢家兄弟的恐惧和欲望的冲突换得自取灭 亡的方式,和以石磊、杜一鸣、梁微等为正义力量与邪恶势力的较量的两种方式来代替 邪恶终结的单一方式,使作品的情节发展顺畅合理,人物的行为真实可信。 海天公司是靠着打打杀杀聚拢来的一份家业,其财富的背后是一桩桩人命官司和贪赃 枉法的血腥记录。因此卢氏兄弟整天生活在恐惧之中。但与生俱来的欲望和发迹之后的 个人膨胀,又促使他们意欲把过去所有失去的尊严和遗憾都用金钱赎买回来,于是他们 便以更大的罪恶来掩盖罪恶,也因此就更加草木皆兵、惊恐万状。卢老大卢望海因为恐 惧而想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卢老二卢望天因恐惧而要“漂白”。他们想把过去的一页 翻过去,却遭到一起“打天下”的李海峻、董彪的反对;不仅如此,当李海峻和董彪扶 植李莎接管“海天”的如意算盘落空后,还与李莎一道谋杀了老大并准备除掉老二,这 是卢家面临的内部危机。卢家与安海市另一伙黑恶势力李大眼有难以了结的江湖恩怨, 如果李大眼伺机给卢家制造点麻烦,会打乱卢家尤其是卢老二的“漂白”计划,这是卢 家最不愿看到的,这是他们面临的外部危机。卢家想以罪恶来掩盖罪恶,其蛛丝马迹又 总被“一直盯着卢家”的公安人员发现,这是他们面临的致命危机。生活在恐惧之中的 卢氏兄弟虽然不乏精明,却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和心态去判断所要面临的各种危机。最 后他们不仅在安海市难有“作为”,甚至只能龟缩在地下室里;在地下室里也无法存活 ,就只能自取灭亡了。 《绝不放过你》和《预谋》都是以寻找犯罪团伙的犯罪事实为动力去推动情节发展。 前者的着眼点在于塑造公安干警的正面形象,而后者并不去选择着眼点,只是把生活当 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放在海天公司的兴衰之中,让他们以自己的轨迹去运行、去表演。动 机不同,效果有别。前者夸大了正义力量的无坚不摧,却与要揭露黑恶社会势力的残暴 的主观动意相悖;后者没有刻意展示公安干警的智勇双全,却以海天公司走向毁灭的过 程,宣告了此路不通。同样是正义战胜了邪恶,而且这种正义不是以某一群体和人物为 化身,也不以某些人的意志为转移,更不会因“上级”的一句“收网”,就从根本上铲 除邪恶,从此天下太平,阳光普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