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按照夏衍、于伶在20世纪50年代的看法,1932年前,中国电影的发展有两派:一是从 文明戏延伸过来的旧派,一是受五四运动影响的文艺青年起了主要作用的新派。前者以 明星公司为阵地,后者则以联华公司为依托。其实,1940年11月,应云卫就已说过:“ 过去在上海电影界导演手法上的确存在两种作风,一种是联华作风,一种是明星作风。 ”“大体上前者比较喜欢欧美式的更经济更技巧的表现法,而后者不然,张石川先生的 手法是分幕细琐交代清楚,一般观众不用十分费脑筋就可以看明白剧情。”(注:《戏 剧的民族形式问题座谈会》,《戏剧春秋》第1卷第4期。) 旧派的起点人物是张石川。1922年,张石川因经营股票生意失利,以亏蚀所余的资本 与郑正秋等人发起组织明星公司,其宗旨就是既为了赚钱,亦倡言“补家庭教育暨学校 教育之不及”(注:《明星影片股份有限公司组织缘起》,上海《影戏杂志》第1卷第3 号(1922年5月25日)。)。郑正秋认为应“以正剧为宜”,并“不可无正当之主义揭示于 社会”(注:《明星未来之长片正剧》,《晨星》杂志创刊号(1922年)。);但张石川却 认为,只能“处处唯兴趣是尚,以冀博人一粲,尚无主义之足云”(注:《敬告读者》 ,《晨星》创刊号。)。由于所拍摄的《滑稽大王游华记》、《掷果缘》、《大闹怪剧 场》、《张欣生》这批滑稽故事短片不受欢迎,于是,张石川只好又回过来考虑郑正秋 拍摄正剧长片的主张。1923年底,明星完成了教孝、惩恶、劝学,提倡义务市民教育的 社会片《孤儿救祖记》。此片在营业上大获成功,鼓励了郑正秋又编写了一些相似的剧 本。《孤儿救祖记》的成功,表明了一种道德情节剧模式的初步凝定。郑正秋说:“取 材在营业主义上加一点良心的主张,这是我们向来的老例”(注:《中国影戏的取材问 题》,《明星特刊》第2期《小朋友》号(1925年)。)。这句话最真实、最准确地表达了 郑正秋的电影观。 由于教育与营业这两个方面的矛盾关系,因此在20年代,一方面产生了一些具有进步 意义或者说多少有益于社会的影片,另一方面电影界中又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浊浪,粗 制滥造的古装、神怪、武侠片风行。 20世纪初叶,在电影理论方面,值得注意的主要有三点:一是视电影为戏剧之一种; 二是极为重视从“逼真”这一点上来强调电影的优点;三是对于电影的特点有了初步的 认识。 “影戏”一词,是当时较多使用的对于电影的称呼,乃至有《影戏杂志》的发行。到1 924年,周剑云、汪煦昌在《影戏概论》一书中,还以“影戏”一词来统一各种对“电 影”的称呼,他说,虽然“扮演影戏之动作与表情,较舞台剧更为细腻而自然”,但“ 戏之重要使命,岂可弃置不顾?为统一名称,顾名思义起见,不如径名‘影戏’”(注: 《中国电影理论文选》上册,第13、36、29页。)。这一段话表明,即使明白了舞台剧 与电影在表演上的差别,当时论者所重视的还是两者的共同性。 对于电影超过其他戏剧类型的优点,顾肯夫在《<影戏杂志>发刊词》(注:1921年《影 戏杂志》第1卷第1期(1921年)。)中说:“现在世界戏剧的趋势,写实派渐渐占了优胜 的地位。他的可贵,全在能够‘逼真’。”“戏剧中最能‘逼真’的,只有影戏。”20 年代中期,周剑云、程步高在作为昌明电影函授学校讲义之三的《编剧学》第一章“绪 言”中,从比较的角度也说:“白话剧所以要独树一帜,因为不满意旧戏是陈年古董, 太不像真;影戏之所以异军突起,又觉得白话剧虽然像真,究竟还不能和真的一样”( 注:《中国电影理论文选》上册,第13、36、29页。)。这是以是否“真”以及“真” 的程度来区分旧戏、话剧与电影。 旧派最初摄制电影时,是不懂得电影技法的。镜头的地位是永不变动的,永远是一个 远景,然而,在实践中,一些电影技法逐渐地被学会了:在《一夜不安》中,张石川集 中运用了特写镜头,来摄制角色因脸部被小虫子所扰而产生的种种奇特的表情。《脚踏 车闯祸》一片由自行车的冲闯方向,以运动中的事件,来决定镜头的变化。《劳工的爱 情》基本仍然是舞台式的,但视点有变化,并能于场面调度中实行有效的切换,两次出 现的对闹钟的特写也给人深刻的印象。《黑籍冤魂》虽然相当忠实于舞台剧,但摄影机 不是钉死不动,而是时常变换位置;不是老拍一个远景,而是分为远、中、近、特镜头 。由任彭年导演的《猛回头》中,则运用了闪回镜头,《清虚梦》中有一些特技摄影。 即使在武侠、神怪片中,也有着光影、构图上的进步。 在理论上,对于电影的特殊性,论者们也开始有一些触及。1924年11月下旬完成的, 作为昌明电影函授学校讲义之二的陈醉云的《导演学》,已有明确的分镜头的观念,他 说:“摄戏时,镜头转换一次,叫做一幕”(注:《中国电影理论文选》上册,第13、3 6、29页。)。接着,陈醉云又说到了分镜头的工作及导演需要拆乱了分幕里的场面和画 面而按着一个新的程序来摄影这样两点(注:《中国电影理论文选》上册,第29、33—3 4页。)。进而,陈醉云还说到了镜头间连接时的对比和省略(注:《中国电影理论文选 》上册,第29、33—34页。)。不过,陈醉云还未能明确地说到剪辑这一概念。此外, 周剑云、程步高在《编剧学》中,对白话剧的分幕与影戏之分幕作了区分,实际上说到 了话剧分幕与电影分镜头的一些区别。侯曜在《影戏剧本作法》中则对电影的一些专有 技法的名词作了简单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