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的各大电视台好像不约而同地选择了2004年秋意渐趋的萧条时节,将一部反映当代中国家庭不幸命运的电视剧呈现在了观众面前。在这样一个用一些愈来愈残酷冷漠的影像构筑的戏剧世界里,我们无法逃避亚氏所谓悲剧带给观众的“怜悯”与“恐惧”的同情之感——怜悯在于观看剧中人物命运波澜,明白世途艰险和人世无常,看到了在世间痛苦地生存着的人;而恐惧则是想到可能的苦难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感情因而受到了一定的刺激。 大概基于以上两种情感的激发,这部电视剧瞬间成为了人们闲暇时间并不轻松的娱乐类谈资。虽然我并不赞同托尔斯泰谈论婚姻的那句被认为经典话语的前半部分,即“幸福的婚姻都是一样的”这样的论调,但它的后半部分“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却让人们在以这出戏为议论蓝本的故事中举例印证了婚姻不幸的种种缘由。比如宋、林二人在对婚姻的认识还处于幼稚与低级的状态下便走进了这个复杂诡异的课堂,其结果只能是面对越来越糟糕的考试成绩而被无情的婚姻规则勒令退学;又比如还有一些观众从婚姻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认为他们的婚姻最终走向坟墓与必备的宽容、模糊、理解等等耳熟能详的婚姻心理的缺失不无关系;更有一些人将二人离婚的原因归结到本来就已惶惶度日的“可怜虫”丈夫身上,认为他任问题悬置而将其扩大化、恶性化的做法实在有失男儿做派。可按照接受美学的说法,“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相同的一个影像文本,被不同的观者根据不同的自身经验加以再创造,本身就是对成熟的艺术作品的开放性、多元性的有力证明,从这一点来看,作为通俗艺术的电视剧《中国式离婚》能够做到这一点,实属难能可贵。 然而,一部作品的信息承载量和思想渗透力毕竟都是有限的。虽然众说纷纭,可在笔者看来,《中国式离婚》突出说明的问题,也如编剧王海鑱在她的其他婚姻题材作品中呈现的一样,其实都只是掀起了复杂婚姻生活的冰山一角。在这出戏中,它将笔墨与感情集中投掷到了女性的身上,也就是关于女性自审问题的关注与反思。 此剧中,作为丈夫的宋建平对妻子林小枫自始至终都未构成实质性的所谓背叛,他不 符合中国“富易妻”的思维脉络下的传统,也区别于以往大多影视作品中男性在富贵荣 华后多多少少所展现出来的“陈世美特质”,甚至在此剧中,男人宋建平在其事业处于 高峰期的时候依然受控于妻子毫无来由的神经情绪和极端举动之中,像一只无力挣脱的 小鸟被困居在婚姻牢笼中,逐渐失去生活的尊严和行动的自由。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的 容忍与压抑换来观众情不自禁同情的同时亦逐渐淡化了他在家庭失败中应该负有的逃避 不了的责任。人们将斥责与愤怒的目光集中转向了另一方,即妻子林小枫身上。在讨论 一个婚姻失败的众多缘由时,这样的集中当然是不合情理、不公平的。但作为一个艺术 作品,作为创作者,能够在艺术加工的典型化处理中让观众对传递出去的影视信息有如 此反馈,能够将一个问题强烈纯粹地凸现出来并引起人们深入的讨论,从这个角度上讲 ,它又是合情理的、公平的,当然也是成功的。 既然电视剧这个舞台带有目的性、预谋性地将林小枫推向了一个强烈刺眼的光束围拢下的视域前台,她歇斯底里地呐喊,她略带神经质地独舞,她集中身体里所有的破坏因子不能自己地向着婚姻这个目标实施进犯,她完全而逐渐地变成了自己情绪的奴隶。它们指挥着她东冲西撞,理智殆尽直至演变成为面容可怖、令人退避三舍的可怕女人。但创作者将她的“丑陋”完全暴露与揭示,并非仅仅唤起观众对一个可恶女人指责唾弃的简单低级的情绪快感,恰恰相反,它在摒弃只是一味叱责女人的方式后采取了另一种更加温情的理性关怀——即棒喝后的爱护与提醒,再一次深刻探讨了“女性,认识你自己”的女性自审问题。 首先,可以说此剧比较鲜明地批判与反省了某些女性的人生哲学——即实践“谋爱”即“谋生”的问题。在中国几千年封建礼教的洗礼下,中国女性已经不自觉地以男性的 意志为意志并与之默契自然地达成了某种共谋关系,她们在这样的惯性心理驱使下,其 实都下意识地履行着“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婚姻原则,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男女平等的 新时代里,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她们依然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前途命运与以爱 情为名义建筑起来的婚姻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她们对爱与婚姻的经营中构筑着美好生活 的美梦,她们将自己对男性的希望、吸引与绑缚作为自己稳定和谐生活下去的唯一指标 。此剧中的林小枫便是这类“谋爱”即“谋生”的典型代表。她是上过大学的知识女性 ,她是有着相当社会地位的人民教师,可是在面对家庭物质威胁的问题上,她自觉且自 然地将自己也就是女人的责任主动排除出去,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家庭物质的相对拮据与 困顿统统归罪到丈夫身上,然后才派生出了剧中前半部分对于丈夫无休止的指责与抱怨,以至生出了对这个男人其实是无能与懦弱的有关尊严的攻击。在这样的无限反复中,无奈的丈夫对他人发出了由衷的感慨:“以前我对她和孩子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但现 在不是了”。这样的情感转变并非外界现实构成的残酷的胁迫,而恰恰是女性自身的寄 生性、依附性的“瘤疾”将自己引向了婚姻悲剧之路的入口处。而女性一旦跌入这样的 思维境界必是丧失了反思自己把握命运的能力,在物质世界中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和价 值,之后的患得患失等等众多心理疾病亦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林小枫在看似奉献家庭 而辞去工作的心理动机也有待商榷,其实质便是在丈夫能够支撑起家庭物质消费的一片 天之后,对自己回归“女人”的“谋爱”实践,如果真的此刻的她能够有足够成熟的对 于回归家庭的正确认识,那也不能绝对否认她的“谋爱”价值观,可更加可悲的是,她 没有这个能力!这样便引出了创作者想要反思的另一个女性需要自审的问题——关于“ 回家”的女人心理与人格的缺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