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东京国际电影节，在嘈杂的记者休息室里，记者突然听见响亮的国语，而且夹杂 着一连串激情四溢的“国骂”，回头一看，是彭小莲导演在大声地评说着什么。 爱憎分明的彭小莲还喜欢使用最高级形容词，她会这样评价自己合作多年的搭档、台 湾摄影师林良忠：“他拍的东西简直漂亮得吓得死人”。如果哪一部蹩脚的电影被嬉笑 怒骂的彭小莲批评起来，也是要“吓死人”的。 彭小莲在纽约学习电影的时候，曾经因为房东无端地将房租上涨60%，奋起打官司，结 果大获全胜。“你以为中国人好欺负，你要看看我是怎么样的中国人。我可是经过‘文 化大革命’插队落户从农村上来的中国人，你怎么搞得过我。” 外表张狂的彭小莲却有着脆弱敏感的内心世界，请朋友看完电影，必定挨个打电话询 问观感，当得到肯定评价的时候，喜悦之情像孩子一样溢于言表。“我在做片子的过程 中是很仔细，很自信的，到快结束的时候我会很恍惚，我有一两个很相信的朋友我会让 他们来看，他们对我肯定后，我又重新变得很自信，我其实不是一个很自信的人。” 彭小莲还是导演中不多见的才女，出版有回忆录《他们的岁月》、小说《回家路上》 、《被磨蚀的渴望》。她执导的影片，包括《假装没感觉》、《美丽上海》，编剧都是 导演本人。 彭小莲与张艺谋、陈凯歌同属于第五代，和陈凯歌、田壮壮等人更是导演系同班同学 。本届金鸡奖的角逐，被称为张艺谋对彭小莲的同学较量，最终，彭小莲的《美丽上海 》以六项提名、四个奖杯成为最后的赢家，其中有分量最重的最佳故事片奖和最佳导演 奖。第五代中一直被忽略的女人彭小莲终于舒心地笑了。 《美丽上海》讲述的是上海一家老式洋房中一户普通人家的寻常故事，其中有细腻委 婉的平静叙述，也有催人泪下的往事回忆。《美丽上海》是一部女人投资(徐枫)、女人 写、女人拍的关于女人的影片，戏中的浓墨重彩几乎都给了女人。 尽管彭小莲心目中的标杆是《克莱默夫妇》这样的家庭题材，但是在《美丽上海》中 ，彭小莲真正要表现的是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在这部电影里我想表现很多细腻的 东西。比如你脸上擦的油，你十年以后洗头用的香波正好是那个味道，这相同的香味会 一下子唤起你很多回忆。如果我要拍电影，我就要拍到极致，让人家在电影里闻到上海 的味道。岩波律子在《假装没感觉》中看到小姑娘在追她妈妈那个镜头时，就很感动地 说，那助动车从边上开过的时候，她闻到了上海的味道，想到了自己的童年，觉得小时 候就和那个小姑娘一样。” 《美丽上海》也许不是一部尽善尽美的影片，但却体现了彭小莲一以贯之的追求。彭 小莲说：“文化这东西不能是全球化的，我拍《假装没感觉》、《美丽上海》就要把上 海的氛围做到极致。你越是把地方氛围做到浓郁的时候，体现的就是人，人的情感是一 定全球化的。好的作品一定是人性沟通的作品，不论哪一国的文化，最后打动人的是他 们文化本质的东西，人性是共通的。” 《美丽上海》的拍摄和制作可谓好事多磨，反复的修改使得这部影片的推出一再延迟 。原本准备参加去年的威尼斯电影节，后来却因故取消。《美丽上海》参加了今年上海 国际电影节的金爵奖竞赛，在参赛影片中鹤立鸡群，但最终与最佳影片无缘。 《美丽上海》在拍摄初期因为聚集了王祖贤这样的明星演员，颇受媒体关注。尽管电 影中的港台演员都是投资方推荐的，但是彭小莲对这些演员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港台 演员没有受过训练，顾美华、王祖贤都是本色演员，她们就是靠自己真情在演，人动真 情的时候只有一次，所以一般就是一条两条就过的，最后总是用第一条。” 王祖贤和郑振瑶谈“文革”的那场戏，全部用的是第一条的表演。她们从早上就开始 酝酿情绪了，整整一天，摄制组一点声音都没有，每个人走路都轻手轻脚，要说话也只 是在王祖贤耳边轻轻说几句，就怕把演员的情绪破坏掉。 在《美丽上海》之前的《假装没感觉》由吕丽萍、孙海英主演，也是上海题材的影片 ，彭小莲十分看重。但《假装没感觉》在国内院线的放映场次有限，反响也是平平。当 时，日本《读卖新闻》一个记者正在上海写电影方面的特稿，在电影院里看了多场电影 ，结果发现都是外国电影，不免不失所望。后来该记者在徐家汇的一家电影院里看到了 《假装没感觉》，非常兴奋，在《读卖新闻》刊文认为是他最近看到的最好的中国电影 。日本著名的岩波院线看到报道后，很感兴趣，把影片拿去一看，一致叫好。这个偶然 的契机，让《假装没感觉》今年春天得以改名为《上海家族》在日本上映。岩波院线是 把这部影片当作又一部《那山那人那狗》来宣传的，从一开始就有着很高的期望，上映 之后，果然好评如潮。 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到现在一举将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和最佳导演奖收入囊中，彭小 莲走过了20多个年头。北京电影学院毕业以后分配到上影厂工作，彭小莲从场记开始做 起，常年为别人做副手。在她苦苦等待独立拍片机会的时候，她在电影学院的同学们已 经在各地的小电影厂纷纷崭露头角。 在彭小莲的记忆中，对她的电影观产生影响的前辈有很多人，日本纪录片大师小川绅 介是其中重要的一位。“我在电影语言上受他影响很重，他的纪录片拍得比故事片还震 撼人心。”彭小莲与小川绅介还有过一次奇妙的合作，那是在小川去世以后，小川的妻 子找到彭小莲，希望她能够完成小川的未完成的遗作《满山红柿》的后期剪辑。小川生 前对彭小莲的高度评价成为选中她的惟一理由。小川在世时看过彭小莲的《女人的故事 》，小川认为彭小莲的电影语言很漂亮，懂得如何把握细节和营造氛围，将来会成为大 导演。小川把《女人的故事》的录像带一边放一边告诉彭小莲哪里好、哪些地方需要改 进。小川的启发让彭小莲在后来创作《假装没感觉》、《美丽上海》的时候，把本能转 换成自觉的意识。经过彭小莲剪辑的《满山红柿》后来获得日本十佳纪录片之一的称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