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633(2004)03-128-03 本文所谓中国第六代电影,是从文化的角度言,意指一个文化姿态、创作风格相对一致,在20世纪90年代浮出水面并逐渐走上前台,既包括一般认为构成其主体的1985级北京电影学院的一批人,也含与他们同时活跃于当下中国影坛的诸如冯小刚的电影。总的来说,这一群体电影的具体情况并不完全相同,甚至同一个人的作品也有阶段性变化和差异。但作为一个电影现象,他们还是呈现了某些文化特征、美学追求、艺术特征的总体的可把握性,诸如人们常提到的个人化、边缘性、写实性、都市性,对文化转型期中 国青年(尤其是都市青年)的生存状态的捕捉和生命体验,不无夸张的电影语言,与主流 电影美学和电影规范的疏离等等。在这里,笔者也是把他们看作当代中国影坛的一种引 人注目的电影文化现象,进行文化批评。 一、电影危机是精神危机 在一个价值失衡的时代,痞子就会成为英雄。中国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历史时期,如此的繁华又如此地贫瘠,如此地喧哗又如此地沉默,如此地高亢又如此地迷茫。也正因如此,才向这个时代的电影艺术家们提出了尖锐的课题:关注人的生存,负起道义的责任,维护起码的人道和正义。 然而,在第六代的中国电影中,我们看到的却是电影人匮乏自己的信仰和价值立场,习惯于依附外在的权威(如“17年”时期的“电影为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文革期间更成为帮派政治斗争的工具),而一旦这个权威瓦解了,便普遍陷于精神的迷惘和价值的混乱之中,于是他们便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外取悦大众,也就是“媚俗”,二是向内自娱自慰,萎靡自己也亵渎着艺术。而这,正是我们从第六代电影中所看到的景象。 先来看“媚俗”,这一方式的典型样板就是冯小刚的电影。冯氏电影的最醒目特性就是“调侃”,即取消生存的严肃性,将沉重的人生化为轻松的一笑,支撑它的是“我是流氓我怕谁”式的“无知者无畏”。它不肯定什么也不否定什么,语言和游戏的快感就是一切,从而也拒绝生命的批判意识,还把承担本身化为笑料加以嘲弄,说到底是趣味的世俗和生命的孱弱。它们迎合的是大众的麻木看客心理,把生活和生命中本该经历和正在经历的苦难化做毫无重量的傻笑,于是,“好好活着”成了必然的结论,大众的宣泄和意识形态的诡计在这里得到奇妙的混合,共同上演着轻浮艺术、伪装生活、背向良知的假面剧,这与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有相同的功效,与当今活跃于电视荧屏的所谓“情景喜剧”走的是一个路子。 而所谓“自娱自慰”,代表就是第六代的某些片子,它们热衷于自我情感的把玩,个体经验的书写,对历史、人类、社会等“宏大叙事”的躲闪和避让,其结果就只能是精神的萎靡和艺术精神的阙如。在第五代导演那里,还是主体性张扬,是影片的内涵层大于叙述层,至少是能指和所指的对称或呼应。而在第六代导演这里,自我意识是个体化的,主体精神是萎缩甚至分裂的,影片的内涵层与叙述层则是基本相当的,甚至可能小于叙述层。常常呈现为一种拼贴式的叙事风格,如片段的或多线索的故事,暖昧的人物关系,摇晃的影像、不规则的构图等等。尤其第六代电影中的主人公大都或者是“活着就好”的琐屑的个人,或者是疏离社会主流的“边缘人”,共同特征是他们游离于社会体制,按自己的无所谓的生活态度生活,以“调侃”来掩饰内心的极度焦虑,也就成为典型的人物形象标识。只是,与第五代导演的群体焦虑、民族焦虑不同,他们的焦虑是个体的、感性的、一己的,如《阳光灿烂的日子》,背景是整个国家民族的伤痛和混乱、迷茫和焦虑,而对于作者和片子中的人物来说,却完全是他自己所记忆和体验到的一段成长经历,是“个人”对历史的感知和书写,而不是社会政治视角观照之下的“伤痕”或“反思”。 无论是“调侃”还是“自娱”乃至自怜,如果追问到极致,就是对“什么是艺术精神”的理解问题,如果我们仍然承认电影是艺术,仍然在艺术的名义下观照电影,那就有一个“在一个缺少诗意的时代,诗人何为”的问题,而恰在这一问题上,第六代电影现象经不起拷问。因为,“调侃”和“自娱”实际上来自于一个共同的生活态度,那就是“游戏”人生,但对什么是“游戏”,我们的导演们没有理解。 在德国古典美学家席勒那里,游戏是弥合人性分裂的途径,是真正人生的体现,涵盖了人生的全部丰富体验,而我们却把它找照中文的字面意义解读成“玩”,并延伸为“逃避”和“解脱”。在维特根斯坦那里,是用游戏来解释语言,语言就是对语言的使用,如同按照规则所进行的游戏,在言说之外,并无什么语言的本质,而充分使用语言,就可以充分显示出语言的本质和意义。人生同样如此,人生并不是没有意义,而只是说,人生的意义在于人的生存活动中,人的最高本质即是在自己的生存活动中为自己立法,为自己创造意义。这样的原则用于解释艺术,凸现的恰恰是艺术创造的严肃性和神圣性。而中国的“玩家”们,既不表现出对某种生存方式的解构,更没有对存在的可能性的探索和构造,换句话说,以苍白的内心油滑的生活态度在实在地“玩”,没有了价值的指向和形而上的精神意向性,就只能是“调侃”和“自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