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比尔1》是昆廷·塔伦蒂诺在沉寂了六年后推出的一部新作(至今,他一共才拍了四部影片)。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女人的复仇故事。这个故事的创作灵感来源于1971年的一部意大利黑帮电影《大复仇》,一个名叫哈里的女孩遭到三个匪徒的强奸,他们杀死了她的丈夫,焚烧了夫妻俩的农场,于是愤怒的哈里开始了她的复仇计划。昆廷从《大复仇》中提取了《杀死比尔》的叙事框架,以复仇为线索,将中西类型电影的精华填充到了俗套的复仇故事中。整部影片的拍摄地点跨越美国、日本、中国、墨西哥四个国家,耗资6800万美元,完整的影片共长三个多小时,由于昆廷反对对这部影片作任何的删减,所以影片分两次放映,第二部分于2004年2月份与观众见面。虽然我们现在只看到了影片的第一部分,但是我们还是能感受到鲜明的塔伦蒂诺风格。 让黑泽明尴尬 昆廷·塔伦蒂诺在《杀死比尔》一片中非常明显的表达了他对于香港动作片的敬意,他让新娘穿上黑纹黄色劲装,而这身服装设计就是李小龙在他最后一部电影《死亡游戏》中形象的翻版;而“疯狂88人组”的“黑超面具装”,也和青蜂侠的造型颇有渊源;在选取角色上,昆廷之所以让大卫·卡拉丁来扮演比尔,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大卫·卡拉丁是李小龙的徒弟,由他主演的《功夫》系列电影和电视剧在七十年代风靡美国;而香港邵氏兄弟传人刘家辉更是在片中一人分饰两角,分别是中国白莲派宗师“白眉”与日本帮派“疯狂88人组”成员“戈登”。昆廷甚至还把绍氏公司作为合作伙伴放到了影片的字幕中。除了香港功夫片外,昆廷对日本的武士片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影片中饰演铸剑大师的千叶真一曾经主演过风靡日本的系列片《影子武士》,这部电影中使用的名字“服部半藏”就直接来自于《影子武士》系列。在本片中,昆廷还借用了日本导演深作欣二的武士电影《柳生一族之阴谋》中的名言:“如果神阻挡了你的路,那么杀了它。”在影片中昆廷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出了他对于这些电影前辈们的敬意。但奇怪的是我们没有找到黑泽明的踪影,这位电影大师可以说是日本武士电影的开山鼻祖。他的《罗生门》、《七武士》、《乱》等一系列的影片都极其深刻的表现和探讨了日本的武士传统,为何昆廷要把这样一位大师排除在外,究其根本,我们能更深一层的理解昆廷塔伦蒂诺和他的电影。 昆廷出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而这时的美国正处在一个飞速发展的消费时代,通俗文化取代精英文化成为社会主流,严肃的质询人生意义的现代主义被具有游戏精神的后现代主义所取代。人们在解构权威,否定经典的行动中获得乐趣。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昆廷从一开始就摈弃了他的精英主义立场,他不再像伯格曼,安东尼奥尼等现代主义电影大师一样去追求人生的终极意义。相反,他采用了通俗文化的立场,在这俗不可耐的类型电影上创造出新的意义。在昆廷的心中,让他着迷的并非个人化的艺术电影而是形形色色的类型片,他在类型片中寻找自己艺术的突破点。所以在《杀死比尔》一片中,如果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昆廷所致敬的前辈全是成功的类型电影人士,不论是李小龙、邵氏兄弟还是日本导演深作欣二,他们都曾经制作出在电影史上最卖座的系列影片。而相比之下,黑泽明则显得沉重得多,他背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让昆廷觉得不堪重负,昆廷想要的并不是这种传统的道德意义和精神层面的思考,他需要的是一种轻松的调侃,在类型中解构类型的黑色幽默。所以昆廷避开了黑泽明。在昆廷看来,他不想当任何人的精神导师,他只是电影的一个顽童,电影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可以进行恶作剧的玩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奥利弗斯通将昆廷《天生杀人狂》的剧本附加上了大量的道德意义后,遭到了昆廷的猛烈攻击,两人也因此不欢而散。 捆绑暴力与爆笑 暴力是昆廷影片必备的元素,本片也不例外,鲜血几乎成了这部影片中最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影像符号。但是昆廷的暴力却是与电影院的爆笑同时存在的,在放映这部影片时就曾出现过一个有趣的现象,有一部分观众吓得钻到了座位底下,而另一部分观众则嚼着爆米花哈哈大笑。对于在影像暴力中长大的昆廷来说,他并没有像父辈那样经历过真实而残酷的战争,关于暴力的记忆更多的是来自于电影影像。从对影像暴力的感知到对影像暴力的重构,昆廷始终是以胶片为载体虚构自己的暴力世界。真实体验的缺乏使得他更多的是以一种幽默和调侃的态度来对待暴力。在蓝叶宫的打斗中,新娘在万分紧急的关头还会拍着一个小孩的屁股说,谁叫你不学好,快回去找你的妈妈去。这些搞笑的小噱头在很大程度上软化了暴力本身的硬度,昆廷借用它们达到间离叙事的效果。 但昆廷的电影和一般类型电影的搞笑风格却又有着很大的区别,他善于在搞笑的暴力和血腥的暴力之间作无痕迹的转换,把幽默与残酷两个极端并置在一起,让观众在爆笑之后又有一种极度寒冷的感觉。本片在中间部分插入了一个动画短片来讲述石井艳的人生经历,在动画开始部分昆廷使用了一系列夸张的喷血镜头,这些都让观众觉得与其说这是一场残酷的暴力屠杀还不如说是富有调侃色彩的暴力闹剧。当石井艳的父亲在异常夸张的喷血镜头和激昂的音乐伴奏中倒下时,喜剧元素被发挥到了极致,但就在这时昆廷的笔锋突然一转,石井艳的父亲并没有被一刀刺死,他望着自己的孩子似乎有话要说,这时杀手又刺下了一刀。石井艳亲眼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最终被刺死,镜头摇上去,父亲脑袋上沾满血渍的剑立刻占据了整个银幕。父亲死后,杀手们又把目标指向了母亲,当母亲的血水渗透床板一滴一滴的落在石井艳的脸上,和她的泪水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暴力开始变得触目惊心。它不再是一场视觉的盛宴,它更引发了人们对于暴力和仇恨的深层思考。这就是昆廷的影像暴力世界,他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的笑声转变成哭声,让你在喜剧中体味悲剧的味道。 突然是一种技巧 不可否认昆廷是一个叙事天才,他的影片《低俗小说》之所以获得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精巧的叙事结构。在昆廷的这部新作中,他延续了自己一贯的叙事风格,整部影片并没有采用线性的叙事结构,而是分为好几个板块,每个板块讲述一个独立的事件,这些板块最终用新娘复仇这一条线索贯穿起来。昆廷特别擅长使用电影的时空结构,将传统类型片的叙事元素分解开来,然后对这些分割的元素进行重新组合,打乱观众原有的观影经验,重建新的叙事方式。例如对于婚礼谋杀这一场戏,影片并不是按照传统黑帮片的叙事方式,一次性展示整个谋杀过程,而是将这场戏分成了三个片断穿插在全片中,伴随着故事的层层推进观众才得以完整了解整个谋杀的全过程。这种叙事方式使得原本老套的故事重新有了悬念感,昆廷正是用这种叙事方式的革命来颠覆传统类型片的叙事套路,创造类型电影新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