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频频换代升级,互联网无孔不入,偷拍器、手机监听器层出不穷。中国正告别农业社会,急速走向由技术支撑的工业社会。用本雅明的话来解释,这是一个机械复制的时代。穿着衣服也有被红外线针孔相机穿透的危险,在监听器上输入一个手机号码,就能监听所有通话,尽管其造价上万,工薪阶层望而却步,但人人自危。生活中,有太多的蛛丝蚂迹很容易就成为被怀疑的理由,即便比窦娥还冤,但很容易就会陷入水洗不清的尴尬,特别是某些喜欢讲黄段子的机关人员。人与人之间、亲人之间、情人之间、夫妻之间,如果最起码的信任土崩瓦解,那么技术将助纣为虐,比如说,手机(来电显示、短消息、彩信etc.)。 技术进步如斯,可是婚外恋仍还是不断,技术进步止不住感情的出轨。只不过,借技术之力,当外遇,或者包二奶三奶之真相暴露之日,会很难看,各种细节也许会公之于众,作为分割财产的砝码,作为谴责,泼妇(猛男)骂街的台词。最后最坏的结果将是——不仅人财两空,还要身败名裂(所以有的人离婚也要开party,离开囚宠,实是可喜可贺),悲喜剧、闹剧一起上演,悲剧开场,笑话收场。 《手机》用的是喜剧手法,但却是悲剧的效果。冯小刚开始关怀人的病态性,从《一声叹息》到《手机》,冯小刚开始关怀中年人的生活疲态,尤其是男性的中年疲态(家庭里的审美疲倦、事业上后辈的咄咄逼人)。但冯小刚却提不出治病的良方,所以,最终只落在一声笑。《大腕》以疯人院的三楼楼长大声应和收尾,《一声叹息》以一个似真亦幻的来电为家庭的阴影而收尾,而《手机》则是以严守一的一脸惊悚而收场。《手机》提出了距人类越来越近的严峻话题,“赤裸裸”面对面的人际关系,近得让人窒息。这既是寓言,也是现实。 高速发展的技术让我们越来越近,可我们的心却越来越远,外面的世界越来越热闹,可我们的内心却越来越寂寞,并且互相猜忌怀疑,无法安宁,心力焦悴。是技术摧残了我们爱人的能力?还是两性之间本来就无法信任?! 《手机》的叙事风格紧凑、语言又句句步营暗藏机心,步步将主人公引向分手的悲剧,引向人类的寂寞与孤单。《手机》的核心寓言在于分手:男女两败俱伤地分手,就算分手了,还要一本正经地扮冷漠,再也没有撕裂般的痛不欲生,人们对失爱的痛不欲生之情感越来越陌生。《手机》用其黑色幽默手法挑战传统贺岁片,面对失爱的局面,观众每笑一声,便向麻木和坦然走近一步。冯小刚的电影越走近黑色幽默,越显示其对现实的无力感。既然对现实的改变无济于事,何不哂笑一番?!明明知道近得让人窒息的人际关系即将成为现实,但我们无力阻止技术给人类带来的情感危机,这是最可怕之处。性和欲望在物质社会不再是难解决的问题,买春卖春、各种体贴入微的性器,性欲望随时可以满足,但是,感情的饥渴呢? 严守一是《手机》的叙事核心点。严守一经历了四次分手。于文娟、武月、沈雪。还有奶奶,永远阴阳相隔。间接都因为手机。严守一经历了四次分手之后,再也不用手机,但手机广告找上了门,而且是河南老家那个剧中可谓曾经是最纯朴的侄女,操着一口纯正的北京话找她叔叔拍手机广告——最新最强、可以卫星定点手机位置可以随时随地实地拍摄,严守一无处遁形。 于文娟在检阅了严守一背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牙齿印之后,哭泣着但简单利落地离开了严守一。手机暴露了严守一的出轨,“睡觉时别脱内衣”——武月发来的信息。成也手机,败也手机。但于文娟虽然离开得潇洒,但转身而去之后,导演给她安排了孩子、下岗。离了婚的女人何去何从?即使男人再次成“救世主”(严守一背地里给于文娟找了份工、还常寄钱给母子),但感情无法再挽回,男人救不了感情,严守一不会再爱于文娟,于文娟也不会感激。此乃男人疲态一。逃离家庭,却陷入更大的陷阱。此种分手,乃形如陌路型,但孩子将是永远的痛。 武月也许在严守一的生命里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心怀目的的。但是,当严守一让她帮前妻找工作的时候,想必这个女人就彻底死了心。她说,你离了婚又没跟我结婚,我没欠于文娟的。但武月还是跟社长上了床,换来了于文娟的北京工作。说不上谁比谁更卑鄙,只是,也许现实生活已经到了令人窒息的不靠不择手段就无法上位高升的地步。既然得不到这个男人,倒不如取而代之。武月当上了“有一说一”的主持人。严守一蜷缩在家里的沙发上,哀伤、感冒、逃避。此种分手也许是必然的,从一开始双方就不平等,也必然会以不平等结束。 沈雪是严守一生命中的亮点,但严守一被迫放弃,唯有放弃,严守一有太多过去,他无法挣脱过去,正如严守一永远无法摆脱技术对生活的操纵一样。这里头有严守一自己的原因,也有编剧的原因。严守一一次又一次地与武月纠缠不清(遇上武月这种不达到目的不罢手的情人,纠缠不清是必然不可改变的命运),无法摆脱对于文娟母子的责任感,沈雪一步步地成了一个唠叨的妇人——翻严守一的钱包、查严守一的通话记录、有事没事地瞎问行踪,再怎么宽容的女子也会被这种无法自控的猜疑心理折磨得坐卧不安,猜疑永无休止。沈雪没有安全感。无法信任,与其互相折磨,倒不如选择分手。而对于编剧来说,他显然怀疑这种中年危机的出路,当一个男人抛妻离子,又沾上死缠滥打的情人之后,怎么可能再开始一段幸福永久的第二春。编剧理解这种中年疲态,但编剧也清楚并且怀疑,人到中年之后,背负和处理新的爱情的能力。所以,严守一最后孤单地坐在沙发上,闭门思过,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