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5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47X(2003)04-0104-03 北村1993年在《施洗的河》序言中写道:“我在创作长篇小说《施选的河》之前,有长久的沉默,我几乎无法写作了。我不知道我该写些什么,它们会有什么意义。我回头检阅我的作品,惊奇地发现每一部小说的主人公竟然无一例外的死去,没有一个漏网。这个局面立刻使我面无人色。”2003年由北村小说改编的影片《周渔的火车》上映之后,我们再次发现主人公同样未能逃脱死亡的迷津。 死亡:铁轨上的行走 周渔在舞会上认识了喜欢写诗的陈清,因为他的诗爱上这个人。单调的生活使周渔主动追求着这份似乎不同寻常的爱情,一周两次乘火车去看陈清。在乘车途中她又认识了兽医张强。周渔希望陈清能成为诗人,然而陈清做不到,他无法承受周渔对他的这份强烈的期望,于是他选择了离开去支援西藏。失望的周渔投进了张强的怀抱,然而她记得的还是陈清的诗,她爱的还是陈清。她下定决心去西藏找陈清,车在路上坠入江中,她永远也见不到陈清了。 从表面看来,周渔的死是一件意外事故,然而从实质上来说,人物终究要被逼上绝境。这从何而知呢?众所周知,电影是一种“通过形象打动心灵的艺术”,[1]它由影像来引导我们的思维和想象,传达着编剧者的思想意图。该作围绕着周渔,设置了这么几处令人难忘的影像。 电影开初周渔带着一对碗赶火车时,其中一只被撞破了一块,这成双成对的瓷碗,是周渔送给陈清的订情之物,她在碗上精心画上了一个飞舞着的古代女子,长袖飞扬,神情愉悦,仿佛沉浸在无比美妙的旋舞中,美得如梦如幻。于是影片中多次出现了这样的影像: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孩挥洒着属于自己的舞蹈,长长的洁白的水袖舞动着,时而在无人的山坡上,时而在绿色的旷野中,时而在危险的铁轨上。对于故事本身,这画面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它突兀而又令人难忘,在故事的一角如碎片般“像闪闪烁烁的鬼火,无比鲜亮又奇怪地幽深。”[2]引得你去思索它所代表的意义。这似乎旨在说明舞蹈是一种姿态(追求的状态),给我们留下了少女周渔的执着与梦幻。 影片中重复次数最多的就是火车,伴随着火车的还有周渔。奔跑着的火车,奔跑着的周渔。怀着一种躁动不安的心情,仿佛只有向前奔跑,才能抓住些什么,才能找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在这里与其说火车是她的工具,不如说火车就代表了周渔的心。周渔一次次的坐火车去寻找她的爱情,她说:“坐火车就像回家了一样”,她相信火车能带她找寻到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在追寻周渔的故事的阿秀的梦中,周渔与陈清手拉手在铁轨上行走,火车来了,少女周渔在铁轨上舞着水袖一闪而过,陈清说“火车来了,该撤了!”周渔依旧不快不慢地走着,陈清急了,于是他的手挣开了周渔的手,火车向周渔压了过来,阿秀吓醒了。同样被惊醒的我们似乎感觉到是周渔的欲望、周渔的奔跑、周渔的追求毁灭了周渔。周渔是为了追寻她幻想中的爱情而奔跑着。她追寻着一份纯粹的爱情,她所爱上的陈清,并非真实的陈清,因此当她织就的爱情之网网不住幻想,网不住爱情,网不住真实时这张网就像茧一样紧紧缠绕住了她自己,她越是挣扎,越是前进,越是不顾一切的追寻,网也就越紧地束缚住她,使她窒息而死。 虚幻:爱情的绝望本质 如果说,北村的《伤逝》指出了爱是难于寻求的,《玛卓的爱情》指出了人们不知道如何去爱,爱的能力已经丧失,那么影片《周渔的火车》则呈现了爱情的“虚幻性”[3]和它的“绝望本质”。[4] 周渔一次次地赶火车,不停地在奔跑,她所要寻找,所要追求的是什么呢?上文已经说过是爱情。陈清问她究竟爱的是他的诗呢,还是爱他的人,周渔回答诗人。 作为诗人的陈清在影片一开头便描述了一个诗意的境界:“为了让你听见我的话,有时候变得纤细。微风吹起鳝鱼的冰裂,仙湖陶醉的青瓷,在我的手中柔软得如同你的皮肤,她溢出了我的仙湖,由你完全充满,完全充满。”这首献给周渔的诗《我的仙湖》,作为一片净土,一个精神家园的象征不断地在片中回荡。周渔所要寻找的正是诗人陈清为她构筑的这个诗意的境界,那儿怡适、安宁、美好温馨。可是二人共同的生活中陈清无力给她以这种世界。周渔努力地去寻找这个世界,这个仙湖,她路过仙湖站,想找到陈清诗里所写的仙湖,然而雨气雾霭重重,她找不到。在寻找奔跑中周渔迷失了,她找不到这个其实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地方。她以为通过倾家荡产帮陈清出诗集,办诗歌朗诵会帮他树立自信,了解自己的能力便可以构筑起这个世界,然而诗歌朗诵会没有一个人来,陈清在巨大的打击下再也不愿按周渔的想法来走这条甚为艰难的路,他们失败了,于是他去了西藏。这份爱情不仅未使周渔满足,在奔跑中反而使得她与陈清陷入了更深的沼泽之中。似乎有路可以通向那个“仙湖”所在,然而所走的每一条路都无法到达。这使周渔更深的迷失了。周渔可以停下来不去寻找这个地方吗?她做不到,她曾经试过在张强给她提供的“虽是人工的,但水是满的”世俗爱情中停留,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执着地追求着自己向往的爱情,那个纯粹的、诗意的仙湖境界。尽管后来周渔去找陈清,但那里她是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周渔的死便是必然的了。片尾伴随《我的仙湖》的再次响起,仙湖那个所在由雾气中慢慢呈现又慢慢被雾气所笼罩,这个影像又重申了北村的观点:爱情是存在的,但它是不可能的。周渔的所有追求为我们出示了爱情的虚幻性和绝望本质。 阿道尔诺曾经说过:“在绝望面前,唯一可以尽责履行的哲学就是,站在救赎的立场上,按照它们自己将会显现的那种样子去沉思一切事物。”《周渔的火车》通过沉思,展现了这样一幅图景:奔跑—迷失—死亡。爱情不仅无力拯救人们逃离苦难,反而会使人进一步地陷入深渊。作为自我救赎的方式它不会成功,这正如谢有顺所说“爱情作为支持我们向往诗意生活的基本信念,作为最后一个缓解生存焦虑的孤独城堡,其赖以存在的基础正受到致命的瓦解……它再也不能支撑我们来面对和解决生存的困境。”[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