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等待与期盼的一年。 2001年底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这一历史性的事件究竟会给中国人民的生活带 来怎样的变化?大家都在等待着,显然结果还没有出来。“入世”一年来,在我们的生 活中,尤其在经济生活中出现的新气象;党的“十六大”胜利召开,都让我们有足够的 理由乐观地畅想未来。2002年的中国电影便在这种乐观的期待与憧憬中有了一些变化。 这点变化可能还无法带来质的改变,但它毕竟已经开始进行着量的积累。 一 整体来说,2002年的电影创作,还是在原有体制下的创作。为了应对WTO,中国电影集 团、西影股份、上海广电集团等六大电影集团成立,以院线制为核心的电影发行放映机 制的改革也在稳步推进,中国电影产业逐渐转入良性的发展轨道。但主导创作的思想, 并没有因为机制的变化而有明显的改观。原有体制创作的特征都还存在着:题材规划、 配合时政、重点影片的创作模式等等。这些显然不同于完全按市场规律确定影片创作的 好莱坞电影的生产方式。我们只要看看互联网,或者众多以介绍美国电影为主的杂志所 传递的电影信息就会清楚:对成熟类型片花样翻新的创造,脍炙人口的旧作重拍,迎合 社会情绪的时尚电影,高科技创造的视觉奇观,构成了美国强大的称霸全世界的主流创 作。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以电影服务于人民(在WTO协定中,电影属于服务贸易类),不 拘泥于主题的新鲜深刻与否,只关心作用人心的情感力量。我们这一年的创作也不同于 欧洲主流的以艺术家(作者)为核心的创作。他们不考虑大众的需要,只坚持自己的艺术 追求,坚持电影艺术的本体价值。即使是顾及大众的口味,也多是主观的,按艺术家个 人意志来决定,而不是制片人的意志,更不是国家的意志。他们靠政府的扶持或基金会 的赞助维持创作。他们能够不断创造出新的电影艺术的经典,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宽松的 创作氛围和自由的创作心态。不论是美国模式,还是欧洲模式,或者2002年中国电影界 谈论最多的,这两个模式嫁接变化的韩日模式,都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电影经过一百多 年所发展出来的规律:工业化创作的规律、大众文化消费的规律、艺术本体的创新规律 。 如果从规律的角度来看2002年的中国电影创作,我们过去所习惯的主导创作的思想与 新的机制仍然有不相适应的地方。这里所说的“主导创作的思想”,不仅仅是指电影政 策和市场环境的客观因素,更有电影创作者自身的主观因素。2002年,为配合“十六大 ”的召开,各制片单位都拍摄了一批献礼影片。这些影片通过不同的题材,反映了中国 社会和历史生活的方方面面,主题鲜明,基调健康,有相当一部分电影代表了中国电影 制作的高水平。毋庸讳言,献礼影片作为我们独特国情的产物,它有许多值得总结的地 方。但献礼影片充其量只是题材上的一种规划和考量,并没有限定具体的创作方法。创 作者完全可以而且有责任,对这类题材进行符合电影规律的创作。应该说,在2002年生 产的这类影片中,有些影片被自我框死在刻板的宣传教条中,观众不买帐,何谈宣传效 果? 在2002年出品的主旋律影片中,我们也能看到了一些让人高兴的变化。有相当一部分 影片从电影的规律出发,力求故事人性化,情感化。单从片名我们就能够看出它们的追 求。《高原如梦》《我的格桑梅朵》《冲出亚马逊》《法官妈妈》《声震长空》《面对 生命》《走向太阳》《惊涛骇浪》《极地营救》。《高原如梦》抓住了参军给一个城市 青年带来的心理变化,真切地描绘了一个青年战士的内心世界。导演周友朝认为,“创 作一部21世纪的军人电影,如何继承这一军队传统(英雄主义和牺牲精神),又融入现代 意识,出一定的新意,是立意的出发点。……现代意识的根本点在于张扬个性、重视个 体的生命价值”。(《电影艺术》2002年第2期)导演以人性化为切入点,创造了诗一般 的电影意境,影片关于生死的终极命题超出了题材的想像范围,使其成为一部探讨人的 价值,而不仅仅是战士的影片。《我的格桑梅朵》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五十年代解放军进 藏过程中的爱情故事。影片以诗般的抒情笔调,写了战争的严酷性以及面对这份严酷解 放军战士所表现出的牺牲精神。虽然导演没有把这首“战地浪漫曲”谱写得非常充分, 叙事也欠生动,但影片通过人性化的故事来体现一种精神的追求是可圈可点的。《冲出 亚马逊》是近年来少有的充满军人气概和男人气概的影片。虽然被认为借鉴了很多美国 影片《女兵简》的故事和拍摄手法,但它力图通过人的精神来体现爱国主义精神的努力 值得肯定。假如这也算是一种借鉴的话,那么这种借鉴无疑是可取的。以1998年抗洪救 灾的真实事件与人物创作的《惊涛骇浪》,不仅恰当地发挥了电脑特技所制造的视觉冲 击力,更注重刻画解放军指战员、科技人员在自然灾害面前所显示出的人道主义精神和 无畏勇气。尽管影片有些生硬的语言,但写实与诗情交织的真切情感是有感染力的。音 乐传记片《走向太阳》也以个人命运为线索,叙述了作为艺术家的人民音乐家郑律成的 情感和创作。《法官妈妈》的导演更是直陈胸臆:“我就想把她拍得真像一个母亲。一 个法官爱孩子,那就是一个母亲爱孩子,同时她面对的又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她爱所 有的孩子。我想处理成一种博爱的精神,爱这个世界。”(《电影艺术》2002年第1期) 人的情感和人性的价值在2002年的一大批影片中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尊重,这不仅是对 人的尊重,也是对电影创作规律的尊重。 当然,对于基本创作规律的尊重并不意味就一定能够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如何讲一个 人性化的故事?如何处理情感元素在叙事(特别是宏大叙事)中的关系?是许多影片仍然没 有解决好的问题。《极地营救》的故事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最能体现人性力量的故事。 在生死之间,在爱恨之间,在严酷的大自然面前,是人性的力量让人类得以自救,得到 爱情。但导演显然更迷恋特技效果的呈现。张建亚在面对媒体时曾说:“我可以对美国 人说,我的这些特技是花250万美金完成的。”其实,我们最可以原谅就是影片在特效 上的稚拙和虚假,经济实力摆在哪儿呢!但讲故事的魅力却不用花那么多钱。影片为救 一个好书记而引发的一系列惊险事件和爱情故事,缺少真正的紧张感和动人力量,甚至 起码的合理性。如果看完影片,给人留下印象的只剩下漏洞百出的特效,那真不是一件 值得骄傲的事情。《面对生命》同样存在类似的问题。影片过分拘泥于医生收红包这一 现象的社会性,而忽略了在这个现象背后的人性较量,加上影片尴尬的情感戏、基本医 学常识粗疏、一望而知的故事套路、直白的主题表达(影片结尾,主人公在法庭上的一 大段台词)都为影片减色不少。再看《首席执行官》。吴天明导演激情澎湃地演绎了民 营企业海尔集团的故事,塑造了海尔总裁张瑞敏这个民营企业家的形象,并希望海尔的 精神能够唤起观众的热情,引起社会的共鸣。但观众会为看一种精神而买票进电影院吗 ?海尔事迹的宣讲已经成为电视台的常规节目,影片还能引起观众的共鸣吗?企业家管理 企业最重要的是其独特而先进的管理方法,因此,要突显企业家的过人之处,就必须让 观众明白其管理方式的独特之处,这是电影故事适合的表现内容吗?能够表现得充分吗? 海尔集团的总裁是张瑞敏,而电影中海尔总裁叫凌敏,这种错位的真实感,会不会带来 观看的障碍?总之,影片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可供探讨的话题,而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也深 化了对电影创作规律和创作方法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