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是作者向读者传达知识、情感、价值和信仰的一种独特而有力的工具,实际上 ,认为叙事的目的是传达知识、情感、价值和信仰,就是把叙事看作修辞。”(注:《 作为修辞的叙事》P23,[美]詹姆斯·费伦著 陈永国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5月 。) 电影是以影像为手段的叙事,在传达知识、情感、价值和信仰上具有独特的优势,其 修辞方式具有叙事的共性,也有其特性。本文试图从读者反应和叙事修辞中倚重的价值 体系两者的关联,把握“第六代”电影的文本现象。 冲击当下社会的原始冲动 网上有一篇影片,是关于刘冰鉴的《哭泣的女人》,虽然这部影片在第五十五届戛纳 电影节上受到好评,评审团历史上第一次授予主演廖琴以评委会特别奖,以表彰她精湛 的表演。这篇文章还是认为《哭泣的女人》是一部让人感到恶心的影片,理由是女主角 竟然能够在情人的怀里为丈夫哭泣,而在监狱里又向劳教干部出卖自己的肉体,在丈夫 死后还能继续哭丧职业,收取大把的钞票,总之,作者在这部影片里根本看不到社会和 人性美丽的一丝一毫,便认为影片虚假造作,不符合现实。 无独有偶,网上的另一则评论,关于张元的《回家过年》,认为张元这部影片是招安 之作,文章对两人回家时一路上遇到的好人好事尤其感到不满,比如除夕夜机动车的司 机怎么可能把车费从三元降到二元呢?没这么好的人,更别说有女警官这样的好心人, 放着年饭不吃陪着犯人回家的,“这部影片对于生活的粉饰以及对于人性卖好一面的表 现已经到了不顾现实,不求真实的地步。”(注:《砖之看<回家过年>》银海网。)这种 声音我们听到的也许比前者更多一些,很多“第六代”导演在体制内拍片时都会受到如 此的诘难。 这两个例子虽然是观众观赏影片时当下感受的两个极端,他们一边已经厌倦了高大全 式的好人,一边也不喜欢一无是处的所谓坏人,尤其当这个人是影片的主人公时,但却 说明了电影的叙事修辞都在这一点上遭遇了失败。 导演总是希望观众能认同自己的人物,反过来说,很少有编导会把自己的主人公故意 设置成一个令人恶心的人物,可爱的人物总是容易引起观众的同情,然后进而认同编导 所想要传达的价值观念。于是问题就从这里产生,首先编导想要传达什么样的价值观念 ,其次什么样的人物是可爱的?前一个问题比较明确,编导都想在影片中表达一定的价 值观念,剩下的问题是这个价值观念的表达是明确的还是模糊的。后一个问题需要观众 和编导共同完成,这样问题就更为复杂,观众和编导能达成共识吗?如果能,那么是在 什么基础上?还有,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之间又存在着什么样的关联呢。实际上, 这正是影片的修辞策略和修辞目的所要研究的。 那么“第六代”导演试图通过影片传达什么样的知识、情感、价值或信仰呢? “不同于某些后现代论者乐观而武断想像,在笔者看来,现有的‘第六代’作品多少 带有某种现代主义、间或可以称之为“新启蒙”的文化特征。”(注:《雾中风景:初 读第六代》银海网,戴锦华。) 而现代主义在艺术上表现的首要特征就是一种焦虑,否定当下的社会生活,同时也无 法提供新的价值信仰标准,人们在苦苦寻找、彷徨。“第六代”导演的早期作品中的确 明显存在着这样的倾向。在初期的《北京杂种》《头发乱了》《周末情人》《长大成人 》等影片中,“第六代”导演用摇滚这一烦躁的艺术形式表达他们内心的无方向的冲动 。 而且在“第六代”的影片中可以找出这样一些粗俗的段落,这些段落对很多观众的触 动就像《哭泣的女人》对那位观众的触动一样,让人很不舒服。比如,《小山回家》的 前半段,小山和朋友一起喝酒时有一大段对话充满了饭桌上的粗俗言词。在《极度寒冷 》里则有吃肥皂这样“令人恶心”的长长的段落,在《十七岁的单车》里殴打的段落。 这些段落的含义虽然千差万别,但是特点是浓墨重彩,超过了一般叙事的长度,几乎让 人们感到导演是否有嗜痂之癖。粗俗,意味着脱离了原有的、社会公认的道德规范,随 地大小便,说脏话,打架斗殴……都是不文明的表现,正是这些敏感段落必须引起我们 的注意,它们打开了生活的另一扇窗,显示出日常生活的另一种形式,这是导演的一种 姿态,对影片人物的一种修辞,“第六代”的导演正是从这里对当下社会实施他们的现 代主义的艺术策略。“现代艺术触到了普通公民的一个或好几个痛处,而这些痛处是他 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的。一个普通公民越是对现代艺术感到恼羞成怒,也就越是暴露出现 代艺术涉及到他本人以及他的文明。”(注:《非理性的人》P43,[美]威廉·巴雷特著 ,杨照明译,商务印书馆,1995年2月。) 以上冲击当下社会的原始冲动的直接表现,让人联想起布努艾尔的《一条安达鲁狗》 。“传统的现代主义试图以审美对生活的证明来代替宗教或道德,不仅创造艺术;还要 真正成为艺术——仅仅这一点即为人超越自我的努力提供了意义。但是回到艺术本身来 看,就像尼采表露的那样,这种寻找自我根源的努力使现代主义的追求脱离了艺术,走 向心理:即不是为了作品而是为了作者,放弃了客体而注重心态。”(注:《资本主义 文化矛盾》P98,[美]丹尼尔·贝尔著,赵一凡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年。)“第六代 ”电影人在这条路上走多么远,在冲击当下社会的同时,他们试图重建,张元认为,“ 我们这一代不应该是垮掉的一代,这一代应该在寻找中站立起来,真正完善自己”。( 注:《张元访谈录》郑向虹,转引自《雾中风景》,《雾中风景:初读第六代》银海网 ,戴锦华。)在后期作品中,他们试图以不同的姿态冲击同时也重建某些价值标准。与 此同时,他们还希望重建影片的魅力,获取更多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