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磨难最多的是他, 拍摄影片最杂的是他, 他的想法新奇特别, 他的创作独树一帜。 特别是在《秦颂》开拍之后,周晓文的导演名声与日俱增,但实事求是地说,真正了解他的人并不多,更不可能知晓这位已经成为“名导演”的导演所走过的坎坷曲折的路。“被电影磕死的导演”,这个称谓虽属戏谑,但其中的“真实性”却不能不令人感叹。他自己说:他迷恋失败。很难想象,在他表述这层意思时,是一种怎样的苦涩、怎样的自嘲? 艺术家的道路不会平坦,尤其是电影导演。 周晓文独立执导的第一部影片是战争片。那还是南疆硝烟仍在弥漫的时候,他带着摄制组开赴前线,与战士睡在一起、吃在一起——他本就是一位老兵,通讯兵,1972年才复员回京——上前线等于是重返军营,他的感受当然与没当过兵的不一样。这部影片叫《他们正年轻》。“可第一枪,却走火了”,一位知情者如是说。 人们不难数出周晓文执导的影片:如果把《他们正年轻》算在内,总共是9部。其他8部是:《最后的疯狂》、《疯狂的代价》、《黑山路》、《青春无悔》《青春冲动》、《龙腾中国》、《测谎器》、《二嫫》。凡电影圈中人,大约读读片名便可感受到其中的酸甜苦辣了。 周晓文不仅当过兵,且是军人的后代。一家报纸曾这样描述周晓文的“来历”——“好几十年以前,还是红军长征的时候,一位周姓的青年红军战士来到了陕北,遇到了当地一位兴许还能扭几段秧歌、唱几曲陕北信天游的妹子。共同的革命理想加深了男女双方的自然吸引,于是,一个革命的家庭诞生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这个家庭给世界陆陆续续留下了五个姓周的生命。其中最小的一个,便是周晓文。”此“来历”没有经过考证,若以讹传讹,就只能请周晓文谅解了。 周晓文读北京电影学院,是脱了军装之后的事。那时的电影学院叫“中央五·七艺术大学”。他学的是摄影,所以在他的“创作年表”上,摄影的活儿占有一定的数量。他毕业后是被分配到西安电影制片厂的。据说当时的西影,是个十足的烂摊子。在当了几次“摄影助理”之后,才捞到了一次掌机的机会,那就是风光故事片《漓江春》。周晓文要求当导演,是在吴天明当厂长以后。1984年,颜学恕执导《野山》,他先当场记,后当副导演——这个副导演也真是他兢兢业业干活的结果。《野山》之后,他便走上了荆棘满地的导演之路。 尽管第一部片“走火”了。但他的导演才能并没有被埋没,只是受到了一次含有多重内容的磨炼。所以西影依然委以他“重任”,那就是让他执导那部人所皆知的卖了好价钱的《最后的疯狂》。为了这部影片,周晓文着实动了一番脑筋:悬念、节奏、气氛、“好看”与“表现”的融合、人的复杂性、以及如何把观众吸引到影院、等等。最后果然不负众望,影片不仅实现了很高的上座率,而且还获得了中国电影的最高奖金鸡奖、政府奖。然而,受到观众欢迎的时刻刚刚过去,挫折也跟着来了,《九夏》下马,而《黑山路》则经过修改于三年后才放映……但周晓文都挺过来了,而且更加造就了他向各个领域勇敢探索的性格——在所谓“第五代导演”中,几乎没人像他那样在题材、类型、风格或电影语言上面临如此驳杂的多样化选择:战争片、动作片、城市题材、乡土题材…… 这些尝试、甚至是某种遵命式的尝试,使他变得更加聪明理智。譬如,在他与电影评论家张卫的对话中,曾涉及过“初步清醒”的话题——就周晓文的电影初衷而言,他是极向往那种富有高度个性色彩的创作路子的,他推崇伯格曼对人的思考、钦佩库布里克的非凡才能、羡慕斯皮尔伯格的讲故事技巧及拍摄高难度场面的功夫,也佩服费里尼对电影题材的敏感与毫不在乎的处理手段……但中国电影现实谁也无法使它变成另一副模样。《青春无悔》是周晓文的一部突出自我的影片,可以说是无视某种标准的存在,也无视影界现实、特别是观众的存在,一唯孤芳自赏,其结果必然是令人失望。他后来说:“我也曾认为电影越自我越个性化就越有价值,但客观规律不是这样,靠一个人的个性想征服世界或征服相当一些人的偏见是不可能的。”这便是他的“初步清醒”。而这种“初步清醒”与《二嫫》的诞生或多或少存在着某种联系。但对周晓文来说,既要使电影受到观众欢迎,又要让电影获奖、特别是获国际大奖,而在创作个性上呢,又不甘心放弃自己的追求与思考,这只能使他陷入尴尬的两难处境。正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才提出了“拆墙”的说法,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把商业片拍得艺术些,让艺术赢得市场和观众”。《青春冲动》可以说是一个典型例子。有人说,《二嫫》的成功并不是“拆墙”的胜利,而是“墙”的胜利。这不对!应该说,《二嫫》虽是艺术片,但还是拆了那堵一唯自我或执意孤芳自赏的“墙”。正如邵牧君先生说:“《二嫫》有它的寓言性,但周晓文没有为了完成他的寓言性任务而破坏影片的真实性。怎样把寓言性和真实性结合起来,《二嫫》这一点做得很好。”现在的周晓文所面临的是另一部影片《秦颂》——它虽与《二嫫》不是一档子事,但同样存在一个寓言性与真实性如何结合的问题:真实性偏向于“好看”或赢得普通观众的青睐,而寓言性便有点儿向着“自我感悟”或包孕个性追求及思考方面倾斜的意味了。 无论怎样说,周晓文是一位出色的才华不凡的导演,也是一位独到的极富个性的导演。除了他的影片可以作证之外,这里还可举几个说明他独到不凡的小例子—— 周晓文与张艺谋一样,是摄影出身,因而对摄影有一套“新说法”。他说:“摄影画面远比对白重要,对白可以拍前推敲,可摄影除拍前设计外,还得在拍摄现场随着条件的临时改变相机行事。”这种观点在《二嫫》中被兑现得很充分,如色彩基调、画面构图、乃至镜头运动,都给人以凝重质朴的感觉。 又如周晓文对演员的要求,也有他自己的看法。他在谈《二嫫》创作时,曾极端地认为:“电影不存在表演,不应该表演,我要在我的影片中扮演角色的演员不把自己当演员,把什么‘演技’之类的词先都彻底地扔到阴沟里去。演员即主人公,不是演员演主人公,艾丽娅即二嫫。”为此,他必须做“双向”工作:一方面让演员体验生活,跟老百姓睡在一个炕上,使演员成为主人公,另一方面是修改剧本,使主人公变成演员,或者说,让剧本更适合演员,使演员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某种特点。几部影片的实际效果都说明,周晓文的看法是相当精彩的,也是相当聪明、相当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