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近年来,中国影坛上出现了一些更加年轻的导演,他们的创作还不很成熟,尚未形成艺术的群体,有的运作也与国内的制片体制相违。然而,做为一个电影现象,是需要关注和研究的。北京电影学院韩小磊先生撰写了《对第五代的文化突围》一文。做为教授过这些年轻人的教师,文中提供了有关的情况并发表了个人见解。现刊登于此,以飨读者。 本文所指认的“个人电影”,即是当下电影界内外命名的:独立影人——第六代——新生代——新影像运动——独立制片运动——地下电影,云云。 一个各自为体的新的电影群落 他们是由两个彼此无关又相互联系的创作群体组成的。一是自第五代的78班以后,北京电影学院85、87班部分毕业生组成的创作群体。这又分为体制内,体制外两个群落。导85班毕业的胡雪杨在上海电影制片厂执导拍摄的《留守女士》、《湮没的青春》两片,成为体制内创作的第六代影人作品的代表。嗣后,又出现了导85班的娄烨,他的《周末情人》以福建电影厂厂号出品,导87班的管虎以内蒙古电影厂的旗号推出《头发乱了》(原名《脏人》),构成这一不关联的一代电影人的创作现象。张元,毕业于摄85班,以独立制片的方式,相继拍了两部没有体制内厂标的故事影片。其后,有导85班的王小帅,导85进修班的何建军(又名何一)。王小帅的《冬春的日子》在北欧几国的电影节参展,获得好评,并为纽约艺术博物馆收藏,于1994年11月20日在希腊的塞索斯尼克国际电影节获金亚历山大奖。何建军的《悬恋》(又名《世纪末的对话》)在一个国际电影节上获国际影评人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未有正式体制内厂标的电影《黄金鱼》,导演邬迪,是北京电影学院摄影进修班的,编剧兼主演是导85班的马小勇。他们都是以电影边缘人的身份从事个人的电影创作,以独立制片的运作方式,开拓了当代中国电影的另一个格局。 另一群体是由自由职业的流浪艺术家与青年电视工作者组成的。其中的先行者吴文光以独立制片的方式制成的纪录片,以其深刻与全新的视角开创了“中国新纪录片”运动的先河,引起国内外影人的关注。还有一个由青年电视工作者组成的“实验小组”SWYC(结构、浪潮、青年、电影),专拍专题短片,因制片方式上的种种原故未能正式发行放映,但作品还是受到了电影界内外的注目。 关于“第六代” 是否存在即或将形成中国电影的第六代? 不存在,也难以在可见的年限里形成一个稳定的“代”的电影群体。这是不成“代”的一代电影人。他们的电影属于个人电影的类型范畴,是当下中国电影的新现象,还构不成一个真正的电影运动,结不成一个对社会具有广泛文化冲击力的“代”的群体。在《中国电影的后黄土地现象》的集体谈话中,北京电影学院85级导、摄、美、录、文全体毕业生一致表示了对当代中国电影代际划分的反对态度:“代际划分无形之中把当时的中国电影制作界分为明显的年龄组,形成以年龄和作品为标准的制作集团”、“于是在这些集团之外的人,就会被忽视,或永远为之争论不休”。①作为一个新的尚未形成的电影群体,有如此清醒的认识,前不久我看到后,勾起了我潜藏于多年前的疑问和最近的不解之谜:他们关于代际划分的说法,虽然与当代划分者的原意不尽相同,但此种以代级电影作为中国电影的组合结构,能涵盖中国电影的整体格局和历史与现实的原貌吗?若此,被电影主流话语推在前端的主旋律电影,在生产与发行数量上占据首位的类型(娱乐)电影又如何纳入代的封地?这究竟是一种简约化、情绪化的理论游戏,还是民族化的第几代集体的电影无意识?当初,打出一个第五代的理论旗号,本意在对逆境中的这班人马的声援与自信心的舆论呐喊,是为处于弱势中的这几个78班电影人以未来目标的首肯,定位的举措正在于他们不被当时的主流话语所认可,代级的分封恰恰是各方都能接受的最佳选择法。难道,我们年轻的未来的电影人也要期望这样一代一代的封号?也渴求这种理论话语的先见,才能树立自己“做电影”的信心以及对自我的确证? “代”在社会学、文化学、美学上有着清晰的理论标记和意义。社会学意义,“代”是一个社会性、文化性的集团,在“代”的形成与确立中,这个群体的创造性活动对社会构成了某种影响力、支配力,从而在社会上树立自己的权力话语。如第五代对当下中国电影的“后五代”支配力与解构力。文化学上,这个代群必须是发现或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化现象,一种新的文化/电影、类型或模式,构成社会/文化全局中新的一隅。“代”的确立的主要标示是在美学上自己独立的、创造性的共同主张,并在其创作活动与作品中显示出来。 世界电影自70年代末的相对沉寂到80年代中的复出至今,再没有五六十年代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法国新浪潮,现代主义电影运动等以“代”、“浪潮”、“主义(派)”的面貌出现的电影现象了。基本上是以娱乐为价值取向的类型电影和以艺术为审美取向的个人电影。美国的马丁·斯科塞斯、科波拉、莱翁内、斯皮尔波格、大卫·林奇、索德伯格、斯派克·李,波兰的基斯洛夫斯基,希腊的安哲罗普洛斯,法国的卡拉克斯,西班牙的阿尔莫多瓦,日本的伊丹十三,英国的格林纳威等,这些创作了当代世界电影精品的大师与奇才,并未结伙、划代、成派,却以鲜明的个人风格与艺术的独创享誉影坛。85级、87级的学生在电影学院学习期间,更乐于研究这些个人化的电影。他们的处女作也明显地印记着这些电影大师与奇才的笔触和色彩。世界电影早已进入多元化、个人化时代。 胡雪杨说:“90届(85班)五个班的同学是中国电影的第六代电影工作者。”②这本是一个无可厚非的年轻一茬电影人被指认的热望与期待。又听说,《当代电影》第五期刊出《“无代”期中国电影》一文后,引来强烈地反响,有人打来电话,愤愤责问:难道不许我们出生吗?!……如果便于著文,利以宣传,又能给人以鼓舞和希望,叫起来,够亲切,够份量,立一个“第六代”的称谓,又何妨。只是,且不可以为这么一叫就真的成了一代了。 后五代个人电影的生存策略 1989年秋,北京电影学院导85班毕业了七个学生,四个分到电影制片厂,一个分到电视台,两个在社会上飘着(至今)。分到福影厂的王小帅除了做场记、导演助理外,就在不停地组织电影剧本、写剧本,一心想在福影厂关怀下独立执导一部故事片。三年半过去,他送审的剧本,屡屡通不过,场记的身份也一直未与调正。为生存计,决心自筹资金独立制片:他到处借钱,摄影、美工、主演不但一分筹金不拿,还要一起凑钱买胶片。拍完《冬春》后,我在他的一个朋友家见他,两个人有半个月每天只吃一顿饭:方便面或面包加咸菜。胡雪杨的《青春》也差一点被反对怀疑的舆论所“湮没”。“我差一点被压垮”后来他对我说。何建军1990年从导演进修班毕业出校,无人接纳,无处可去。他和妻子筹措钱拍片,用电影去完成童年的一次梦想。当他买完胶片,兜里只剩下五千元时,他还是开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