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个女人(WOMAN)和两个男人(MAN)之间的爱情纠葛组成的三角恋爱故事是一种被文艺作品反复演绎的叙事模式。此类文艺作品，古今中外，数不胜数。当凭借现代科技基础，运用镜头加蒙太奇再加声音的视听语言来叙事的电影故事片和电视剧问世后，这种三角恋叙事模式又成了影视创作者编剧拍戏的一招看家决窍。对此，常常有论者不以为然，认为其属于公式化的陈年老套，适应的是观众低俗的欣赏趣味，而对其大加贬斥。然而，在创作方面，这种叙事模式的作品仍然屡出不穷，并且许多影片成为当年度生产影片中的佼佼者，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甚至在未来的电影史上，也将占有一席之位，如本文将要着重探讨《生活的颤音》、《热恋》、《北京，你早》等，在社会效益、艺术价值和经济效益三方面都取得了可喜的成果。这种现象不能不令我们反思。它告诉我们，我们不仅不应简单地轻言抛弃这种叙事模式，而且理论界极有必要从社会学、叙事学、接受美学等不同侧面和角度对其进行认真的分析和读解，以指导创作者更好地运用这一模式，在这一古老的叙事根基之上开出更新更美的枝芽。我认为，这种叙事模式不仅符合观众长期以来积淀而成的正常的审美心理机制，而且在优秀的艺术家手中，它可以传达出丰富深刻的思想内涵。下面，我们选取粉碎“四人帮”以来的几部上有代表性的优秀影片做一浅析，看看一个女人(WOMAN)和两个男人(MAN)的三角恋爱故事可以传达出什么东西，并以此简略地追踪一下这种叙事模式在新的历史时期的发展脉胳与演进轨迹，捕捉十余年来我国的意识形态倾向。将其列成一个简洁而又一目了然的公式便是： M+W+M=？ 作品一：《生活的颤音》70年代末出品 《生活的颤音》反映的是“文革”后期粉碎“四人帮”之前黎明前一段黑暗的日子。此片中的M1是“四人帮”的爪牙韦立（项智力饰），M2是一个因悼念周总理而遭到迫害的音乐家郑长河（史钟麒饰），W是单纯可爱的妙龄女郎徐珊珊（冷眉饰）。结局是徐珊珊拒绝了韦立，与郑长河在粉碎“四人帮”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故事完美结束。 在本片这个故事里，爱情受政治所决定，这是符合那个年代文艺为政治服务的观念的。虽然韦立真心喜爱徐珊珊，在生活上也对她关心体贴，但影片的创作者（编导滕文骥、吴天明）已从政治上将他定位于反动派之列，属于人民大众的敌人，所以理所当然不会把美丽的徐珊珊送给他。其实，在当时的现实中，有很多美丽女郎愿意选择为偶的其实是政治上得势的韦立这类的，而滕文骥、吴天明让徐珊珊选择有牢狱之灾的郑长河，一方面是源于生活中确有这样的事例，更重要的是，这样安排故事更符合观众和创作者的审美理想，也使这个故事具有了一种劝喻的意义。告诉男性观众们，一个男人，只要你在政治上坚定地站在人民大众一边，即使你身遭迫害，也会有美女来爱你。在这里，滕文骥和吴天明实际上把徐珊珊当成了一件无价的奖品，奖励给了他们和观众心目中的英雄郑长河。 作品二：《热恋》80年代后期出品 《热恋》中的M1是一个清贫的中学教师张恕（熊大华饰）M2是先富起来的农民企业家范继原（吕晓禾饰），W是一位漂亮的大学毕业生文洁非（李克纯饰）。结局同样是W抛弃了M1， 与M2结合。不同于《生活的颤音》的是，文洁非婚后的物质生活虽然不错，但精神并不愉快。不过，文洁非并未因此而后悔嫁给范继原，而与张恕重修旧好，她只是想让孩子姓她的姓。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文洁非欲望的两个侧面，即她想要张恕的精神，又想要范继原的物质，她的思想不再象徐珊珊那样简单了。由此，我们也看到了影片创作者（编导陆小雅）思想上的一种迷惘──实际上，此片选用徐志摩的爱情诗《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作为主题歌歌词便直接点出了这种迷惘。 《热恋》反映的是80年代中后期的现实生活，此时随着中国社会改革开放，经济迅速发展，物质经济在中国人的生活中逐渐占据了重要位置，与人们的传统观念产生抵触。此片作为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近距离的跟踪反映，一方面表现了影片创作者对时代变化的敏锐感觉，另一方面不可避免地、无法超越地表现出创作者在时代变革中的迷惑。这种迷惑是一个时代在它的转型期留给文艺作品的必然折射。在政府大张旗鼓地奖励表彰那些先富起来的“万元户”时，许多美丽女郎紧随时代步伐，自觉自愿地把自已当作一件奖品，奖励给具有经济头脑的企业家和暴富起来的“大款”。《热恋》的编导陆小雅没有选择一个自愿作奖品的女郎，而塑造了一个具有较高文化修养的大学高材生文洁非作为影片的女主角，细腻地展示她从张恕向范继原移情过程中的无可奈何与矛盾心理，这样，就使此片具有了较强的反思性和时代内涵，有了一个多义性的主题和审美空间。 作品三：《北京，你早》90年代初出品 《北京，你早》中的M1是公共司机邹永强（王全安饰），M2是倒腾生意的无业人员克克（贾宏声饰），W是售票员艾红（马晓晴饰）此片仍然是一部现实生活近距离的跟踪反映。 到了90年代，经济意识已逐渐在人们头脑中生根，在改革年代成长起来的新的一代年轻人，没有传统观念的负担（此片编剧唐大年正是一位20刚出头的大学生），也就不存在什么困惑与迷惘。与《热恋》不同，《北京，你早》的创作者（导演张暧忻）设置的女主角没有多少文化（在90年代，知识分子已退居中国社会生活的边缘地带，不再为人们所注目），年龄也小，属于新生的一代年轻人，所以她对男人的选择没有什么知识分子的犹豫和痛苦，从抛弃邹永强到投入克克的怀抱，她进行得非常果断，未结婚便有了身孕。当然，她也并非无情之人，开始时她曾想改造邹永强，但邹属于甘做革命“螺丝钉”的那种人。艾红认为公共汽车上的活累，收入低，劝他去给有钱的私人老板开小车，邹却认为是国家培养他学会了开车技术，擅自跳槽不合适，更何况为国家工作心里安稳。看到邹是“朽木不可雕也”，艾红才随了克克。克克本是无业游民，偶而倒腾生意赚了点钱，不想积攒起来或扩大再生产，却开始高消费，冒充华侨出来“泡妞”，待艾红有了身孕便溜之大吉。邹永强得知心上人被骗，费了老劲找到克克，一通揍，为艾红和自己出气。按照传统观念，故事发展到此，结局一定是艾红迷途知返，重新投入邹永强的怀抱。但在此片中，创作者为观众安排了这样一个结局：一年后，艾红和克克上了公共汽车，对仍然坐在老位置上开车的邹永强宣告性地介绍说：“这是我先生。”这一宣告，打破了某些观众的传统思维定势，提醒观众，在这个开放搞活的年代，时代需要的是脑袋灵活、具有市场意识的人。正象社会鼓励人们停薪留职、从事第二职业一样。此片把艾红这个美人儿奖给了勇于“下海”者克克，邹永强那样的“螺丝钉”不受青睐在所难免。在此片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张暧忻没有象滕文骥那样居高临下地对人物作出评判，也没有象陆小雅那样与她塑造的人物一同困惑。张暧忻对她的每一个人物的所作所为，都给予了充分的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