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80世纪科学技术的产物,这是全世界都承认并接受的历史事实。但是,我国不少电影电视理论家和创作者至今仍然回避或干脆拒绝从20世纪科学技术的产物这一角度出发来研究电影电视,其结果是中国的电影电视理论根本不可能研究透电影电视的本质是什么,或者也许可以这样说,中国的电影电视理论也根本不打算研究电影电视的本质是什么。80年代后期,中国电影界居然有人发出警告,要求人们不要“津津乐道于电影是什么。还是多多地考虑怎样为人民服务吧。”真不知为什么对某一现象的实质性研究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应!我们认为,只有弄清楚电影是什么,才可能使电影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任何空喊都只能令人感到缺乏诚意。在上述这一错误认识的大背景下,也就不难理解中国影视理论界接二连三出现的一些怪现象了。请看《当代电影》1993年第5期第24页上的这段文字--“说到本体,有的同志指出,以往的看法是将电影的镜头、剪辑、音响、调度等视听元素视为本体,现在看来,电影与现实的关系才是本体,媒介不等于本体,不等于艺术。艺术与现实的关系也是艺术美学的基本问题,这也是当前国际学术界的一种看法。” 电影与现实的关系才是主体?!那么,书法的本体就应该是书法和现实的关系啦?想想看,超现实主义认为电影与现实是什么关系?表现主义认为电影与现实是什么关系?抽象主义又认为电影与现实是什么关系?而上述引文选择的又是哪个主义呢?难道不允许、也不承认其它“主义”的存在吗?那么好莱坞电影儿的本体是什么?上述引文所选择的主义总不至于和好莱坞的“主义”是一样的吧?此外,镜头是元素吗?剪辑是元素吗?调度是元素吗?既然堂而皇之云,媒介不等于艺术,那么请问,没有媒介还有没有艺术?可见,我们不仅对媒介缺乏研究,恐怕根本尚未弄清楚什么是媒介呢。 请注意,电影电视的纪录机器所提供的基本系统是光波和声波这两个元素所形成的声画系统以及由声画所体现的时间与空间所形成的时空系统,电影电视艺术的任何主义、对电影与现实的关系的任何认识都离不开这些基本成分,这才是本体,而本体是由媒材决定的。同时,美学正是(也只能是)建立在媒材的基础上的。其实,常被中国文艺理论家们引经据典的《拉奥孔》就是从对艺术形式的媒介材料的研究入手的文艺理论的典型例证。当人们回避从对电影的媒材--自动化的纪录机器--的研究入手时,又怎么能够形成真正的电影美学呢?哪里有不懂中文的中国文学家?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在中国的电影电视界就有看不懂画面的美学家--综合艺术论者。连画面都读不懂,又何从知道电影电视的本质是什么呢?其实,如果他真正能够读懂画面,他也就不会接受综合艺术论了。 综合艺术论的由来 爱因汉姆(ARNHEIM)1935年在《电影作为艺术》一书中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还有许多受过教育的人坚决否认电影有可能成为艺术,因为它只是机械地再现现实。”事实上,直到40年代末,西方仍然有些电影理论家不承认电影是一门独立的艺术,他们认为电器工程或机械装置是没有创造力的,机器只能复制,复制不是艺术。而在电影诞生一个世纪后,电影电视的媒材--自动化的纪录机器--对于中国的电影电视理论家们来说仍然是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概念:从机器入手来研究电影电视,那岂不成了“机器论”?成了“技术美学”?那么,艺术上哪里去了? 正是由于有文化的人在电影诞生之初一般都不承认电影是一门艺术,因此拥护电影的人被迫首先考虑的是,如何把电影提高到艺术的地位上来。这些有识之士对电影的艺术地位的关心,严重地限制了他们在探索上的自由以及对电影本性的思考。他们的种种定义,尽管各有不同,但全都着眼于如何迎合传统的文化思想,从传统艺术的角度来证明自己是一门“独立”的艺术。正如美国电影理论家帕金斯(A.PERKINS)一语中的,在这场电影争取自己的艺术地位的冲突中,第一批伤亡就是电影理论,它成了这场冲突的牺牲品。即使如爱因汉姆这样一位杰出的电影理论家兼心理学家也没能避开这一误区,而错误地认为“电影艺术……象其它艺术一样,遵循古老的法则和原则。”在爱因汉姆对电影的精辟的观察和论述中所出现的令人遗憾的偏差,正是由此而来的。 在这些早期电影理论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意大利的一位电影先锋派人物卡努多(CANUDO),他于1911年提出,电影是三种时间艺术和三种空间艺术的综合,这三种时间艺术是:诗歌、音乐、舞蹈;三种空间艺术是:建筑、绘画、雕刻。因此,电影是第七艺术。这里有必要提醒一下,“换上新装到中国来充当新嫁娘”的第一个、也是最老的、老掉牙的老太婆,正是“第七艺术论”。 上述具有“权威性”的言论表明,这些电影理论家们正是把遵循传统艺术的基本原则作为为电影赢得第七艺术称号的手段。他们都在努力证明,电影同样受一般艺术的古老法则的制约,并由此为电影制订了一条同传统艺术的定义相吻合的定义。 反“综合艺术论”的历程 然而从一开始,就有一批电影理论家在奋争于还给电影以其本质。英国电影理论家拉尔夫·布洛克(RALPH BLOCK)早在1927年就已在《日晷》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不是戏剧,不是文学,不是绘画》的文章。他在文中指出,“换言之,电影是以一种新的方式来看待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