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末期,冯氏贺岁片连续三年走俏北京电影市场,有着深刻的社会经济、文化、历史等因素,要洞察其中的原因,必须从电影的语境研究出发去寻求电影的叙事语境与电影生成的社会语境间的联系并将二者交叉阅读,把握二者间微妙而复杂的同构关系。电影语境学所关注的是在电影叙事的内在语境与外在电影的社会语境之间寻求一种潜在的象征关系,并从中找到现代社会的各种政治意识、经济动向及文化思潮是如何杂揉融汇而形成一种混合物,汇聚到影片的叙事本文之中,从而寻找社会主题与影片叙事主题之间的互动互映的复杂关系,冯氏贺岁片就是以现实为契机,以人们社会生活中的潜在主题为动因,通过导演自身带有鲜明的个性化的包装,巧妙地把社会主题与社会文化的主题连接起来,形成了一条无形的可以循环运动的纽带,有效地完成了受众从现实到影片从影片到现实情感心理的置换,真切地提示了二者重要的承传关系。 贺岁片是一种典型的商业运作的影片。因为元旦、春节是电影切入文化市场的最佳契机。由于节日里人们休闲娱乐的需要,娱乐因素的多少成了贺岁片票房成败的关键因素。以娱乐为首要目的贺岁片之所以出现在90年代末期,是因为90年代的中国处于众声喧哗的大转折时期,各种事物纷繁庞杂。以世俗化,平面化为特征的流行文化勃兴,各种五彩缤纷的快餐文化垄断了中国文化市场。随着大众文化空间的日益扩张,大众对娱乐片的渴求也日益高涨,但面对人们娱乐的需求,中国电影人反应迟钝,老是抱住“主旋律”和“国际大奖”不放,结果只能是“叫好”不“叫座”。虽然有些电影人看准了电影与商业利润的休戚与共性,但大都粗制滥造,低估了大众的趣味,误解了电影的娱乐功能。严重地伤害了观众的胃口。好莱坞为西方人营造的银幕梦并没有满足中国观众的需求心理,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培养下的中国观众所渴望的是中国的娱乐片,要圆的是中国人自己的梦,冯氏贺岁片就在这种情况下脱颖而出的。他敏锐地抓住了观众的娱乐心理,把现实的都市市民生活熔化在导演想象力的熔炉里,通过幽默风趣的人物语言,浓厚的京味调侃,演员生活化的表演,戏剧化情节的设计和精彩的细节设置,演绎出了一个个欢乐而动人的喜剧故事。 冯小刚贺岁片的镜头始终聚焦于都市生活,描述的是普通市民在生活中被悬置的各种欲望和梦想,通过个人化的表述把观众带进了集体的或个人的梦幻中,虚拟性建构都市人的各种梦想,使观众获得一种补偿性或替代性的满足,从而抚慰了现实中人生的失意、烦恼或苦涩。在某种意义上讲,人成长、成熟的过程,就是在失望与挫折中不断降低缥缈的理想的过程,直到理想成为现实的同期声。影片《甲方乙方》是为普通人造的大款梦,明星梦和房子梦。影片运用喜剧手法,通过好梦一日游公司,让那些有着好梦的人过一把好梦成真之瘾,让观众看到了大款沦为偷鸡贼,明星寂寞地当起了普通人的尴尬一幕。影片看似一处处荒诞喜剧小品的集锦,但在这漫画式的喜剧背后,潜藏的却是现实社会中都市人的各种欲望的变形。商品大潮的冲击,膨胀了人们对于金钱的欲望,使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腰缠万贯的大款。各种媒体的炒作,煽动的是躁动不安的都市人对大红大紫的明星的追逐。但是现实的苦涩并不能因此一笔勾销,都市房价的昂贵(尤其北京)租房的艰辛,又有多少人渴望着有房子的幸福美梦,于是影片中的“房子梦”诞生了。《不见不散》是一对在海外漂泊的中国青年人的真挚动人的爱情梦。《没完没了》是钱与情的较量,二者都是现实的折射。在金钱主宰一切的社会里,爱情失去了昔日美丽的光环,钱成了衡量爱的分量的砝码,而情成了钱的附庸。《不见不散》中的刘元不像现实中的人整日处于挣钱的旋涡中,苦苦挣扎,而是充分享受生活的每一天,不被钱所累。导演让刘元的价值观念处处占李清的上风,这是对现实生活中美好人性的呼唤,也是对现实缺憾的一种补偿,给缺少真爱家庭及憧憬着美好爱情的人们送去了一个爱情梦。现实中由于市场经济的全面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的启动,都市人失去了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工人下岗,政府机关分流,再就业的艰难成了都市家庭共同面临的难题,经济的困难导致了婚姻的动荡。金钱撕裂了爱情,也异化了人的尊严。《没完没了》中情对钱的胜利,也是人的尊严的胜利,影片所治疗就是现实中人们对金钱所患的斜眼病,冯小刚把人们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各种欲望汇集于影片中,并转化成一个个好梦去疏导和化解生活中的沉重和苦涩,巧妙地把时代的潜在主题镶嵌在影片的叙事主题之中,为观众提供了一种幻觉的暂留空间,让观众在现实与梦想、个体与他者之间来回变换,以“唤起那些灵魂扭曲、性格变异理性迷乱、精神失落的人的生活勇气和信心”,并让观众在愉快的笑声中去否定生活中的虚伪、自私、丑陋,去接受生活的美好、真诚和善良。导演只需要把梦幻与现实间的纽带轻轻一拉,便让观众在娱乐的层面上消解了伟大与渺小之间的鸿沟,扯平了现实与梦想间的断层,完成了对都市人的温情关怀。 影片把人们的各种欲望编织在影片的叙事之中时,并非简单的粘贴或复制,而通过喜剧化的手法,把重大的问题游戏化或玩笑化,善用巧合,误会,偶然等制造悬念,使情节起伏跌宕,吊起观众的胃口,但多少带有闹剧色彩,巧妙地在娱乐与深刻之间找到了一条捷径。《没完没了》是一个欠债还钱的故事,但整个剧情都充满了游戏感,通过一系列的判断失误构成了影片的叙事动因。他们每次相见便倒霉,分手,再相见,再倒霉,再分手,以至到最后坐飞机也遇上飞机故障等。影片通过一系列的巧合,偶然事情的设计形成了影片内在叙述的张力,但爱情始终像剧中的刘元送李清的纪念品那样,成为一根红线串起各个偶发事件。这一件件偶发事件和巧合的倒霉,本身便充满了喜剧因素,并能产生新的悬念,强化了故事的亲和力,达到了生活化与喜剧化效果的融合,“又十分贴切地表现了中国青年在海外创业的艰辛和为生存而奔波的漂泊感。”冯氏贺岁片总是以游戏的手法编织戏剧化的故事,以满足观众娱乐的需求。虽然整个故事往往是虚构的,但精彩的细节设计,也是影片产生娱乐效果并为观众接受的重要因素。如《没完没了》中韩冬让阮花钱的高招中阮死死地抱住路易十三酒瓶的细节,通过阮闹剧化表演,形象地刻画了阮的“守财奴”性格,还有韩冬出院后阮家所带的橡皮刀,以及《不见不散》中刘元与李清接吻时的假牙等等都博得了观众阵阵的喝彩。 “铁打的贺岁片,流水的女演员,不变的葛优的脸”,是对冯小刚贺岁片模式的套路化概括,却形象地道出了冯氏贺岁片的明星效应。“流水的女演员”指《甲方乙方》中的刘蓓,她表现了北京女孩的俏皮,活泼、机灵和伶牙俐齿的特点。《不见不散》中徐帆则表现得清秀高雅,她急于奋斗成功的迫切追求与葛优小人物的平民化心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取得了较好的艺术效果。《没完没了》导演却选用了文弱清瘦的吴倩莲来出演一个人弱胆大,鬼点子特多的小云,并让其在两个斗智斗勇的男人的讨钱、还钱的情节里,穿针走线,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又游戏般地让绑架者与被绑架者结成统一战线,演绎出了喜剧化的人物的错位关系,这一片一换的女演员不仅仅是剧情的需要,导演更看重的是给观众的新鲜的感受。那么,为什么又是“不变的葛优脸”呢?冯小刚的贺岁片与葛优的搭档已在电影市场上形成了良好的口碑。冯氏人物语言的幽默加上葛氏的面部表情,形体动作和那“具有老葛朗台式的念白特色的对白处理方式极大地调动了观众的兴奋点,在分寸感的把握上,处理的张弛有度,透示着一种内敛性的含蓄、幽默”让观众一次次爆发出笑声。影片因葛优的出色表演,形成了一种情境化幽默的风味。随意而不刻意,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